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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名著中，如果說《水滸傳》《三國演義》是男性群像的舞臺，那《紅樓夢》可謂是一部妥妥的“女兒傳”了。 既有林黛玉、薛寶釵、史湘云這樣飽讀詩書的小姐； 也有晴雯、鴛鴦、平兒這樣玲瓏的丫鬟。 各具特色，明艷動人。 可要說大眾知名度最高的，卻不得不提到下圖中的這個洋相出盡的“丑角”了。  清孫溫繪全本紅樓夢圖 沒錯，就是劉姥姥。 一個黑黃臉龐、咧著嘴、露著豁牙傻笑的鄉(xiāng)野老嫗。 我們總習(xí)慣用“劉姥姥進(jìn)大觀園”來揶揄沒見過世面的“底層人”。 可你有沒有想過，劉姥姥真的是“底層人”嗎？ 換句話說，劉姥姥身上的那些優(yōu)秀的特質(zhì)，真的具有普遍性嗎？ 并不是。 很多人都沒有真正地讀懂劉姥姥，把我們?nèi)魏我粋€普通人代入到《紅樓夢》中，其實(shí)都很難達(dá)到劉姥姥的“成就”。 今天，十點(diǎn)君就來和你聊聊： 劉姥姥身上，那三點(diǎn)“非底層”的優(yōu)秀特質(zhì)。  劉姥姥一進(jìn)榮國府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打秋風(fēng)”。 這一年莊稼的收成很差，秋盡冬初，眼看著就要挨餓了。 劉姥姥的女婿王狗兒，發(fā)愁地坐在炕上喝著酒。 一般無能的男人遇上事兒就兩招，先是喝悶酒，然后就是罵老婆。 王狗兒也一樣。 劉姥姥雖然看不過眼女婿的作為，但在男權(quán)至上的年代，她也只能好言相勸：
可換來的確是王狗兒的陰陽“啥辦法嘛，你怕不是想讓我去搶哦”。 劉姥姥沒有生氣，而是接著提議到：
聽到這的王狗兒不懷好意地嬉笑著： “也對，賈府的管家周瑞之前要買田地，我還幫過他，既然你今天提出來的，那你給咱探探路唄?！?/p> 換成一般人，聽到這可能就吵起來了。 可豁達(dá)的劉姥姥并沒有跟王狗兒多爭辯，她深知女婿就是個矯情的人，嘴又笨脾氣還大，去了多半也會把事搞砸。 女兒又是個年輕的媳婦，禮法限制眾多，出門不方便也不安全。 而自己一個老太太，帶上年幼的孫子上門去求施舍，對方大概不會太粗魯，萬一真的能求到點(diǎn)，那家里的日子豈不就有救了。 “哪怕求不來銀子，全當(dāng)我去富貴人家見見世面，穩(wěn)賺不虧?！?/p>  于是第二天，劉姥姥就拉著孫子板兒，帶著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樂觀心態(tài)踏上了去賈府“打秋風(fēng)”的路。 賈府的大門外，除了威嚴(yán)的石獅子，還有頤指氣使的門丁大爺。 正所謂“大官不好見，小鬼更難纏”，劉姥姥就算是蹭著過去、恭恭敬敬地給他們問了安，可還是遭到了戲耍。  門丁讓她在大門外等著管家周瑞出來。 可公侯富貴人家的大門是不走下人的，也就是說周瑞永遠(yuǎn)都不可能從這里走出來。 這種仗著自己微末權(quán)力最大限度為難別人的小人，在生活并不少見，也最讓人憤恨。 好在善良的人總會受到命運(yùn)的眷顧，一位與劉姥姥同齡的門丁管事，幫她解了圍，并指引她見到了“周瑞家的”，即周瑞的妻子。 隨即，劉姥姥便上演了一波談話的藝術(shù)，堪稱第一個高光瞬間。 她說到：“原是特來瞧瞧嫂子你，二則也請請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領(lǐng)我見一見更好，若不能，便借重嫂子轉(zhuǎn)致意罷了?！?/p> 短短的四句話，道盡了人際溝通的黃金法則： 先說對方想聽的，再說對方聽得進(jìn)的，然后說你該說的，最后才說你想說的。  于是一番寒暄之后，善良的周瑞媳婦領(lǐng)著劉姥姥，進(jìn)府去求見當(dāng)家人王熙鳳。 到了府內(nèi)，四處都是“耀眼爭光之物”，伴著芬芳的香氣讓劉姥姥一陣陣發(fā)懵。 為了避免自己太過緊張而胡言亂語壞了正事，劉姥姥咂嘴念起了佛經(jīng)。 坦白說，如果換十點(diǎn)君處于這種環(huán)境之下，怕是只能靠掐大腿維持鎮(zhèn)定了。 待見到氣場強(qiáng)大的王熙鳳，原本能說會道的劉姥姥更是說不出一句話，只能拜了又拜，紅著臉窘迫地說： “家中窮困難以過冬，我是來投奔你們的?！?/p> 隨后慌張地推出了躲在了身后的板兒，叫他來作揖。 當(dāng)你不知道怎么說怎么做的時候，坦誠和客氣永遠(yuǎn)是最保險的做法。  好在鳳姐并沒有為難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窮親戚，不僅給了她二十兩銀子，還體貼地多拿了一吊錢，讓他們坐車回家。 這已經(jīng)是巨額打賞了，要知道當(dāng)時的二十兩銀子足夠莊稼人生活一年。 劉姥姥拿著錢，千恩萬謝后走出了賈府。 這里有個細(xì)節(jié)。 心思細(xì)膩的劉姥姥并沒有忘記，自己這次能成功“打秋風(fēng)”，不止是上面人的善良恩惠，更多是中間人的辛苦奔波。 于是走的時候，她執(zhí)意要留一塊銀子給周瑞家的孩子們買果子吃，以感謝她的引薦之恩。 回看劉姥姥一進(jìn)榮國府，靠的就是膽大和嘴甜。 面對困境，辦法總是比困難多。 保持頭腦清晰，主動出擊，才有破局的機(jī)會。 不試試，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呢？  解決了家里的生存困境，地里的收成也慢慢好了起來。 于是，劉姥姥挑著家里最新鮮的瓜果蔬菜，第二次來到了賈府。  見到大丫頭平兒，這個75歲高齡的老太太，嗖一下從床上跳下來，笑嘻嘻地說道： “家里都問好。早要來請姑奶奶的安看姑娘來的，因?yàn)榍f家忙。 好容易今年多打了兩石糧食，瓜果菜蔬也豐盛。這是頭一起摘下來的，并沒敢賣呢，留的尖兒?孝敬姑奶奶姑娘們嘗嘗。 姑娘們天天山珍海味的也吃膩了，這個吃個野意兒，也算是我們的窮心?！?/p> 劉姥姥心里明白，地里的瓜果蔬菜，自然是沒法同榮府里的山珍海味相提并論的，于是另辟蹊徑，換了個角度去說。 再次展現(xiàn)了她說話的藝術(shù)。 在跟府里的姑娘們請過安后，劉姥姥也準(zhǔn)備收拾收拾回家了。 就在這時，賈母恰巧想找個積古的老太太聊聊天、解解悶，于是姥姥就順勢留宿在了府中。 緊接著就上演了著名的“一年一度大觀園喜劇大會”。  先是鳳姐故意給劉姥姥頭上插滿了菊花，眾人笑道： “你還不拔下來摔到他臉上呢，把你打扮的成了個老妖精了?！?/p> 可她卻說道：“我雖老了，年輕時也風(fēng)流，愛個花兒粉兒的，今兒老風(fēng)流才好?！?/strong> 吃飯時，當(dāng)劉姥姥接過鴛鴦專為她準(zhǔn)備的四楞象牙鑲金筷子時，說道： “這叉爬子比俺那里鐵锨還沉，那里犟的過他?！?/p> 面對一碗鴿子蛋，她又故意高聲說道： “老劉，老劉，食量大似牛，吃一個老母豬不抬頭。” 這種自嘲式的幽默一次又一次引發(fā)了全場的爆笑。  而在之后行酒令的時候，大字不識的她依然賣力地散發(fā)著幽默。 各位太太、小姐面對骨牌，對出的都是“六橋梅花香徹骨”“雙懸日月照乾坤”這等有詩詞畫意的句子。 而劉姥姥輸出的，則全都是充滿鄉(xiāng)土氣息的詞語，什么“大火燒了毛毛蟲”“一個蘿卜一頭蒜”。 引得眾人紛紛大笑。 年少時，十點(diǎn)君看到這一段，只是覺得劉姥姥真是一個行為粗俗的鄉(xiāng)下人，為了錢財拼了命地獻(xiàn)媚討好富貴人家，內(nèi)心又鄙夷又難過。 可長大后才發(fā)現(xiàn)，劉姥姥的行為，就是一種小品演出，遠(yuǎn)遠(yuǎn)高出了“賣丑”的范疇。 在吃完飯后，丫鬟鴛鴦進(jìn)來笑道“姥姥別惱，我給你老人家賠個不是”。 可劉姥姥是怎么回的？ 她笑道“姑娘說那里話，咱們哄著老太太開個心兒，可有什么惱的，你先囑咐我，我就明白了，不過大家取個笑兒。我要心里惱，也就不說了”。 劉姥姥心里如明鏡一般。 如果詼諧可以報答幫助自己脫離貧困的恩人們，可以哄一位看得起自己的老姐妹和一群小輩開心，那有什么不可以呢？ 當(dāng)然，賈府上下聰慧的女人們，又怎么會讓姥姥白白演出一場。 在她要離開賈府之時，大家為她準(zhǔn)備了豐厚的禮物。  有平兒給的襖子、裙子，鴛鴦送的各種藥丸和賈老太太閑置的新衣裳。 有鳳姐送的綢子布料、點(diǎn)心、皇室御用粳米、各色干果和八兩碎銀。 王夫人更是出手闊綽，直接贈與了她一百零兩銀子，囑咐她作個小本買賣，或者置幾畝地，以后再別求親靠友的。 劉姥姥自是感激涕零。 在人生的低谷期，“面子”往往是最不起眼的累贅。 人際交往的精髓，都是建立在等價交換的微妙平衡上的。 當(dāng)你暫時無法以物質(zhì)利益回饋對方的時候，真摯的情感交流便成為不可或缺的紐帶。 劉姥姥在笨拙的外表下，用機(jī)敏的大智慧，向賈府貢獻(xiàn)了她全部的情緒價值。 也告訴了百年后的我們： 我們要清晰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可以舍棄什么，這樣，糊涂也就成了大智若愚。 如果說第二次進(jìn)府是劉姥姥“千里送鵝毛”式的報恩，那么第三次出現(xiàn)的劉姥姥，就是來施恩的。 這種說法一點(diǎn)都不過分。 當(dāng)劉姥姥聽到賈府被抄的消息后，第一時間就拉著板兒，帶著衣服和食物，趕到了獄神廟，探望被關(guān)押的賈府眾人。 這時的賈家已是末世，各方親戚唯恐避之不及，落井下石的人更是不在少數(shù)。 比如鳳姐的黑心舅舅，就將巧姐賣到了瓜洲的煙花巷。 而劉姥姥在得知后，對鳳姐承諾道“我找她去，豁出我這把老骨頭”。 沒有絲毫猶豫。 之后更是費(fèi)盡千辛萬苦，賣房、賣地、賣首飾，不惜傾其所有，最終從藏春院為巧姐贖了身。 《紅樓夢》前八十回里，巧姐的判詞是“勢敗休云貴，家亡莫論親。偶因濟(jì)劉氏，巧得遇恩人”，對應(yīng)的圖畫則是“一座荒村野店，一個美人在里面紡績”。 而脂硯齋也在一旁批注“老嫗有忍恥之心，故后有招大姐之事”。 加上板兒與巧姐互換佛手（香櫞）與柚子的線索，我們不難推斷： 最終，很可能是板兒娶了巧姐，使她過上普通的農(nóng)婦生活，一生安穩(wěn)無虞。 很多人說，巧姐是千金大小姐，嫁給了板兒，劉姥姥最后又撿了個大便宜。 其實(shí)并不是這樣的，封建社會時期對女性的貞節(jié)觀有著堪稱畸形的要求。 “餓死是小，失節(jié)事大”。 當(dāng)時很多女性為了貞節(jié)，自愿或被迫犧丟掉了自己的性命。 巧姐被賣入煙花巷的那一刻，她便已經(jīng)不是“清白人”了，而是被劃入了下九流的末等，屬于賤民階層，低于普通農(nóng)戶。 這種身份甚至要世代相襲，沒有特殊情況，很難靠自己的力量改變社會地位。 換句話說，若沒有劉姥姥的幫助，巧姐很難在社會上生存下去。 在這一刻，劉姥姥的行為，也從報恩升華到了施恩。 充分體現(xiàn)了她人格中光彩閃耀的一面。 回到文章開頭的那個問題，劉姥姥這些優(yōu)秀的特質(zhì)，在“底層人“中，真的具有普遍性嗎？ 不見得。 知世故而不世故，歷圓滑而彌天真； 善于逢迎，能屈能伸； 知恩圖報，樸實(shí)善良。 這些，是真正可以完成破局甚至圈層躍遷的底層邏輯。 也是劉姥姥留給我們的大智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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