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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起潮落》第二部,第五十五章:我只是想摸你一下

 新用戶1534Bpiv 2024-10-19 發(fā)布于陜西

【編者按:李紅女士的長篇小說《潮起潮落》第二部,共計三十九萬字。計劃每隔一天發(fā)一章。原文部分章節(jié)字數(shù)超過一萬字,現(xiàn)征得作者同意,拆分部分章節(jié),并根據(jù)內容,在章節(jié)前添加小標題。感謝李紅女士對《椒溪物語》的信任和支持?!?/span>


《潮起潮落》第二部,第五十五章:

我只是想摸你一下

潘富貴當了支書,藍方辛覺得有點別扭。論起來,藍方辛和潘富貴沒啥矛盾,甚至在這之前藍方辛連潘富貴的名字都沒聽說過。但慣性這東西怪得很,不管郭大成給藍方辛出過多少難題,但藍方辛回到趙家堡郭大成就是支書,藍方辛一下子轉不過這個彎。藍方辛見了郭大成還是支書支書地叫,但見了潘富貴卻咋也張不開嘴。實在沒辦法了就笑一笑,搭個話就過去了。

但夢夢又落在了潘富貴手里,這嘴張不開也得張。再說,人家就是支書,你不叫支書叫啥?叫潘富貴,這連名帶姓像憋著氣似的;叫富貴,更別扭,咋聽咋像農村婆娘有意要討人近乎。藍方辛想來想去,還是決心張嘴叫支書,她總不能為了這事把支書得罪了。

宣傳隊經常在大隊部活動,潘富貴也就時常到學校轉轉。潘富貴最近對藍方辛的態(tài)度改變很大,看見藍方辛出來了,潘富貴說:“藍校長,忙著哩?!?/span>藍方辛正準備上課,突然聽見潘富貴叫她,有點慌張,說:“哦……準備上課?!彼{方辛說這話的時候努力對自己說應該叫一聲支書,但支書倆字在嘴邊繞了幾圈兒又回到肚子去了。

潘富貴看出藍方辛的意思了,也不計較,笑呵呵地說:“我就是看看。宣傳隊老占著大隊部不是個事,學校后邊那一塊空地,我看能不能給搭個房子,也離學校遠些?!彼{方辛說:“哦,挺好的。不過也得些料哩?!迸烁毁F笑笑的:“得啥也得蓋。宣傳隊的事是個大事,咱得支持。夢夢抓宣傳隊,弄得不錯,我還指望今年匯演能給我出頭彩哩。你可得好好支持支持?!彼{方辛說:“沒問題。夢夢回到隊上了,有啥不對的你就說?!?/span>

潘富貴突然走近藍方辛,悄聲問:“夢夢表現(xiàn)不錯嘛,咋還連個團員都不是?”

藍方辛猶豫了一下,說:“她爸的事……”潘富貴恍然大悟似的打斷了藍方辛:“哦……那這還不是個小事。回去給娃說,好好努力,好好表現(xiàn),事在人為嘛。要是組織問題解決了——我是說入黨——將來出去也硬棒嘛?!?/span>

潘富貴的輕傲讓藍方辛反感,但這輕傲里的豪爽打動了藍方辛。獅子入黨的事藍方辛聽說了,對這事藍方辛有自己的看法,但也有些云里霧里難置可否。她沒指望也不希望潘富貴能讓夢夢像獅子那樣直步青云突擊入黨,但夢夢回來了,能有支書的關照總是一件溫暖的事情。她笑了一下,連聲說:“謝謝,謝謝,謝謝支書關心?!彼{方辛心里驚了一下,她沒想到她就這么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地把支書叫出來了。

潘富貴笑著,滿面春風:“不謝。這不歸到我這兒了嘛?;仡^給夢夢說,叫寫一份申請送過來。事在人為嘛?!?/span>

剛剛升起的喜悅又變成了疑團。藍方辛的心沉了一下,她想起郭大成,想起她的工作,想起大雁的工作,郭大成不給夢夢寫推薦意見的事藍方辛也知道了。

她搞不明白潘富貴什么意思,歸到他這兒了,事在人為,他是在提醒自己嗎?或者更是在警告自己一切都捏在他手里嗎?她笑了一下,非常勉強地笑了一下。

夢夢沒有寫申請,能入或者不能入,她連想都沒想過。也不知道從啥時候起,夢夢對這類事淡漠了。說實話,到畢業(yè)都沒入上團,這成了夢夢的心結。但反過來想想,就算臨畢業(yè)批了她的團,那又怎樣。那夢寐以求的桂冠耗盡了她的激情和熱情,她再也無法為它熊熊地燃燒了。她還是她,但她已經不是原來的她了。團就像一層布幔,隔絕了她和政治的一切機緣,也把紅色的欲望包裹成了天方夜譚。這幾年在學校,她什么榮譽都得過,就是沒當過優(yōu)秀團員,更別說優(yōu)秀團干部了。這些榮譽不屬于她,她和它們隔著一道堅硬的難以逾越的門檻,她對它們已經不存任何幻想了。也許她本來就是一個藍色的人,那些云騰霧罩炙炫張揚的東西其實不是她骨子里想要的東西。也許是老師的話提醒了她,她不想再為無能為力的事白白浪費心情和時間。她現(xiàn)在只想做事,做自己能做的該做的喜歡做的事。這幾年在學校,不管是抱著一團火還是懷著一腔淚,她都是認認真真地做事,努力地做事,不停歇地做事。做事使她快樂,使她充實,踏實。她活得很好,很自信,甚至有點自傲。她沒有覺得她比誰低多少,她甚至覺得她得到的贊賞與羨慕比任何人都多。

山娃的申請寫好了,來找夢夢,在巷子口碰上了。夢夢說:“你還挺積極的?!鄙酵拚f:“我積極有啥用?肯定沒戲。我看支書挺器重你的?!眽魤粜敝?/span>看山娃,笑笑的:“是嗎?我咋沒看出來?!?/span>

潘富貴帶著愛黨往村南的路上去了。夢夢說:“那是誰?”

“愛黨,老王的女子?!?span lang="EN-US">

“哦,是不是王愛社的妹子?”

山娃心思沒在這兒,“嗯”了一聲問:“你寫好了沒有?”夢夢看著山娃,搖了一下頭。山娃很沮喪,說:“那回頭你寫了咱一塊交去?!眽魤粜χ吡耍骸澳?/span>寫完了你就先交去。交得早總比交得晚好。”

山娃不知道說啥,看看申請書,又看看夢夢,站了一會兒,走了。

夢夢往回走的時候聽見一個婆娘說:“你看你,人家倆人好,你氣啥哩?這都啥社會了,看把你氣的?!?/span>

另一個婆娘夢夢認得,就是跟她媽一塊給小小看胳膊的安民婆娘。安民婆娘說:“不是把我氣的。我是怕她娃叫人禍害了,還跟人家拜把子磕頭哩?!蹦瞧?/span>娘就拉安民婆娘:“走走走,操你的月籃子心。又不是你把她禍害了。就是禍害了,也是人家自愿的,用得著你操心?!?/span>

夢夢知道她們在說潘富貴和愛黨的事,從旁邊繞過去了。這沒根沒據(jù)嚼舌根子的話夢夢聽著都煩。

活動室很快蓋好了,但終沒派上用場?;顒邮医还さ哪翘欤酵藿袎魤羧?/span>看,說順便再商量一下看咋收拾咋布置。夢夢說:“行,我把我的琴拿上。叫我先在活動室過一把癮。”山娃說:“那好,那好,我還沒正正經經聽過你拉琴哩。”

山娃和夢夢剛到活動室,潘富貴就來了。夢夢不知道,是潘富貴叫山娃叫夢夢去的。山娃沒提這事。

夢夢說:“支書也來啦?”潘富貴笑盈盈地說:“咋樣,氣派吧?”夢夢還沒說話,山娃高興地說:“氣派,氣派。年輕支書就是不一樣,要是郭支書,肯定舍不得花這錢。”夢夢說:“謝謝支書對我們工作的支持?!迸烁毁F說:“應該的,應該的。我是支書嘛,你們干得出彩了,也是給我臉上貼金哩嘛?!?/span>

潘富貴突然看見夢夢背上的琴,說:“你把琴也背來啦?太好了,太好了。拉一曲,給我聽聽,我可還沒聽過你拉琴哩?!鄙酵抟舱f:“就是,就是,我也沒正正經經聽過夢夢拉琴哩?!迸烁毁F說:“你湊啥熱鬧哩。你成天和夢夢在一起,沒聽過夢夢拉琴?”山娃說:“沒有啊。夢夢成天不是教人拉琴就是給人教舞,我真的沒正正經經聽過夢夢拉琴?!迸烁毁F就說:“那你拉一個,讓我們欣賞欣賞。”

夢夢有些不想拉,山娃說:“夢夢主要……”潘富貴說:“咋?”山娃說:“有些怕你?!?/p>

潘富貴哈哈一笑:“怕我?我有啥好怕的。我雖然比你們大,也大不了幾歲嘛?!眽魤粜Φ溃骸爸饕闶侵??!迸烁毁F說:“支書有啥好怕的?支書也是人嘛。好,我宣布,我現(xiàn)在不是支書。我是潘富貴,洗耳恭聽趙夢同志的演奏。”

山娃和夢夢都笑了,山娃說:“拉一個吧。這是你不熟,其實潘哥人挺好的?!?span lang="EN-US">

夢夢咬了一下嘴唇,開始調音。

潘富貴盯著夢夢,說:“哎呀,你說這玩意,非得這樣拿。不容易?!眽魤?/span>笑了一下,放松了許多。

夢夢拉的是《老房東查鋪》,她喜歡溫雅舒緩的曲子。

剛一拉完,潘富貴就站起來了:“哎呀,拉得真好聽。你是咋學會的!你會拉《北京的金山上》嗎?”夢夢點了一下頭。

“去,山娃,把大隊部那鑼鼓家伙拿過來。咱們來個三重奏?!?span lang="EN-US">

山娃看了一下夢夢,又看了一下潘富貴,覺得叫誰也不合適,就自己跑去拿了。

潘富貴看山娃出去了,說:“夢夢,你說你咋拉得那么好呢!”夢夢有些不好意思了,說:“也不好?!?/span>

潘富貴轉了一下,說:“你回來也快半年了吧?”夢夢想了一下說:“差不多,有四五個月了?!迸烁毁F的眼睛一下就移到了夢夢臉上:“嘖嘖,你說你,成天和那些人一搭鉆玉米行子,咋就曬不黑哩?!?/span>

夢夢沒說話,心里咯噔一下。潘富貴嘆了一口氣,說:“唉,你要不是知青就好了?!眽魤艨粗烁毁F,沒明白支書這話是啥意思。

潘富貴看夢夢沒解下他的意思,說:“哦,我是說,你要不是知青,我就能娶你。”

夢夢臉唰地紅了。她轉過身收拾她的琴。停了一會兒,潘富貴說:“其實就算你是知青,你也得從我手里過?!眽魤舻氖滞A艘幌?。

潘富貴看夢夢沒說話,往前走,說:“夢夢,我喜愛你得很。你沒畢業(yè)我就知道你?!眽魤暨€是沒說話,臉也沒有轉過來。潘富貴停住腳步說:“我知道你不會嫁給我,我也不想那么美的事。我只是想摸你一下,只要你叫我摸一下,我保證你馬上入黨。哦,你那入黨申請書寫了沒有?”

潘富貴說著又往前挪了一步。夢夢沒說話,渾身的皮肉繃得緊緊的,汗毛也是站著的。

“沒寫不要緊,回頭我叫人替你寫。”潘富貴一邊說一邊急急地過來了。夢夢厭惡得很,轉過身說:“我不想入黨?!?/span>

潘富貴一下站住了,眼睛睜得銅鈴大,他沒想到夢夢會說出這樣的話。他說:“你不想入黨?”

夢夢沒說話,把臉朝向一邊。

作為黨支部書記,潘富貴完全有理由有責任好好教育一下這個咄咄逼人不知深淺的知青,他甚至可以對她施以威壓。但這一切都省了,他看了一下窗外,說:“那你想出去不?想工作不?”

夢夢把琴往身上一背,看也沒看潘富貴:“無所謂?!?span lang="EN-US">

潘富貴一時不知道說啥,他可從沒想過夢夢是這么倔的一個娃??瓷先バU文弱的嘛。

潘富貴看了一下窗外,說:“夢夢,五?”

夢夢已經要走了,聽見這話,轉過來說:“潘支書,請你自重些?!迸烁毁F說:“自重?我自重得很。我這是愛你,喜歡你。要是別人,我才……”

潘富貴把話咽回去了。他剛才只顧說話,沒注意山娃啥時候從大隊部出來,一抬頭,山娃已經走到活動室窗下了。他咳了一下,說:“活動室蓋完了,剩下的就是你們的事了。你們商量一下,看咋樣能把宣傳隊的事搞上去。我還有事,我先走了?!?/span>

山娃還沒進門,看見潘富貴走了,急得喊:“哎,鑼鼓家伙拿來了。咱三個重奏哇?!迸烁毁F擺擺手:“你們先練,回頭我再來。”

山娃看著潘富貴,莫名其妙:“這咋說走就走了。沒人叫他吧?”山娃一邊放東西一邊問夢夢。

夢夢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夢夢說:“山娃,宣傳隊的事我不想管了。你另找人吧?!?/span>

“你……我……你們……”山娃說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夢夢真的不再去宣傳隊了,弄得那些人挺沒勁的。山娃、呆子還有幾個人去找夢夢,夢夢說她真的忙不過來。還說過幾天她要到文化館開會去,宣傳隊的事就又耽擱了。那幾個就說:“那我們先練著。等你回來了,再給咱統(tǒng)一排?!?/span>

夢夢不好再說啥,支吾說:“回頭再說吧?!?span lang="EN-US">

回頭再說,就再沒說。山娃領著那一伙人練了幾天就散伙了。那些人罵罵咧咧,這弄啥哩?不弄就不弄,弄起來又塌火。順順最遺憾了,嘆著氣說:“唉,還說今年匯演出頭彩哩,這下連尻子彩也摸不著了?!?/span>

活動室還在,空空蕩蕩鋪滿了灰塵。那幾個鑼鼓家伙不知啥時候不見了,只留下一坨一坨灰不拉塌的印。潘富貴到那兒轉過幾回,去一回火就往上拱一回。他真的沒想把夢夢咋,他真的只想把她摸一下,能親一下當然更好??蓧?/span>夢倔得很,碰都不讓碰,還說難聽話。潘富貴心里窩火,話又不好明說,他就在心里一遍一遍地恨:“等著,不信你不求我。你不知道輕重,你媽知道,等著?!?/span>

藍方辛壓根就不知道這一檔子事,宣傳隊的事,藍方辛問過,夢夢只說隊里最近活多,支書說叫先停一下。藍方辛想起農田基本建設,說:“回來了,不管弄啥,都積極些……”

“知道?!眽魤舸驍嗨{方辛,朝里邊房子走去。入黨申請書的事藍方辛本來不想再說了,但她想了想還是說:“入黨申請書你還是抓緊寫……”夢夢已經走到門口了,她停了一下,沒說話,進房子去了。藍方辛有些窩火,但她還是耐著性子把話說完了,“入上入不上咱先不去考慮,不管咋,這也是你的一個態(tài)度。另外,入團申請書的也應該再寫一份,回來了……”夢夢已經坐到桌子邊了,她咬了一下牙,說:“知道了。”

宣傳隊散伙的事山娃一直想不通。這剛熱鬧了幾天,說散伙就散伙了。他試探著和潘富貴提過幾回,想叫潘富貴做做夢夢的工作,可潘富貴說:“不弄就不弄了。我覺得不弄也好?!?/span>

山娃很奇怪,說:“活動室不是你積極地蓋下的嗎?”

山娃的話把潘富貴的氣一下挑起來了:“你咋恁多事哩!活動室又不是吃貨,放一放就瞎了。那是個大房子嘛,回頭弄啥不行?”山娃看潘富貴躁了,就不再多嘴了。

宣傳隊散伙了,山娃就很少有機會和夢夢在一起了。他也不知道是咋了,他就是愛聽夢夢說話,就是愛跟夢夢在一搭。說實話,山娃對文藝的事一竅不通,不會唱,也不會拉,他喜歡的是籃球。他想著法地組織了兩場球賽,但夢夢沒去。兩場比賽,從頭至尾,山娃連夢夢的影子都沒看著。

大冬天的,山娃有些難受,有事沒事就到南堡子的巷子口轉悠,碰見的人都說,“山娃你不在屋里待著,在這胡轉悠啥哩”,山娃牙一齜,算是做了回答,心里卻忍不住想夢夢也不知道在屋里弄啥哩,他咋一回都沒碰到過。


李紅,女,陜西作家協(xié)會會員,著有長篇小說《潮起潮落》三卷本(第一、二卷已出版)。詩歌、散文、評論散見于《詩刊》《文化月刊》《文談》《陜西日報》《光明日報》《文藝報》《新西部》《華文月刊》《袞雪》等報刊,以及“中國作家網”、“中宏網”、“新西部網”、“陜西文譚網”等媒體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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