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窗戶，冷風(fēng)絲滑撲面，如從冰窟中抽拉而出的錦緞掠過面龐，既讓我似乎看見那纖柔細密的紋理，也感受到了些許冰寒的凌利，——這是我在所在的廈門深冬才有的感覺。舉起叉開的手指梳風(fēng)，有觸手拈撫冰絲的沖動。
    這里是北京，一個普通尋常的周末。正值老秋秋華麗轉(zhuǎn)身、旖麗告別而騰位于冬的時節(jié)。
    女兒說，爸爸你運氣真好。今天天氣放晴，氣溫回升很多。近期北京周一到周五多陰、雨天氣，周六周日多半會下雨，氣溫最低會達到4攝氏度。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運氣特別好。行前應(yīng)女兒提醒，在廈門穿短袖單衣的我?guī)狭朔篮Ｅ卵?，可從容?yīng)對意料內(nèi)外氣溫的變化。
    或許這也像我的生活。除了潮汐般的漲落有序，須隨時準(zhǔn)備好應(yīng)對不期而至的臺風(fēng)颶風(fēng)，定力來自于有備無患。

    走在北平大街上，步之所履，身之所受，目之所及，如潮如流。街樹森然，車水馬龍，人流熙攘，都如我一般，入情入景，動在靜中，靜在動中，各循己道，默默無言。
    這種在寬闊大道及其兩側(cè)的動和在小銜小巷胡同旮旯的靜，構(gòu)成了我對北平的全部印象。有幾個地方是一定要去走走的，東西長安街，王府井，頤和園，圓明園……不是為了懷舊，而是來了，到過，走走，看看，見證自己健康的身體和清醒的感知，體會我們?nèi)匀荒荏w會到的難得的寧靜祥和。
    每一刻，白駒正在過隙，在我這個年紀(jì)，在任何時間點，到任何一個地方，既有可能是＂平生第一次＂，也很有可能是＂平生最后一次＂，因此我萬分珍惜可以屬于我的分分秒秒。也正是這種伴隨著明確終極意識的體驗，使我能夠倍加珍惜地享受這種幸福好時光。下一次是否如此？有沒有下一次，誰知道呢？管它呢？
    于是我記住了這個時間：2024年10月19日。
    傍晚，城頭晴空上，月亮有點橢圓。

    我沒有去北大、清華，也沒有去據(jù)說下了今年第一場雪的長城。前者我從來沒有打算去過，后者已經(jīng)去過多次。我更沒有去曾經(jīng)的王朝權(quán)力中心紫禁城。這些地方在我看來充滿爭奪權(quán)力的血腥，應(yīng)該聚散著無數(shù)蠢魂冤魂。已凝固為土為墻為道為樓的血肉載滿遲到的覺醒和愧悔的呻吟。
    就像逃不過人群擁擠的摩肩接踵一樣，走在相對靠近平民人間煙火的地方，戾氣的霧霾會稀薄很多。越是深入煙火氣深處，越是能深切體會到蕓蕓眾生不管生存生活有多難，有多少家長里短的磕磕絆絆，但那種骨子里透出的津津有味呈現(xiàn)出草民們不屈不饒、充滿頑強意志的生命活力。
    于絕大多數(shù)如我一般靜默逛街的人流中，聽到絮叨聲、招呼聲、講價聲、爭吵聲，所謂步履堅定、頭腦清醒、耳聰目明，種種等等，都是鮮活生動地活著的感覺和看似大同小異其實每一刻都迥然不同的故事。

    從秋老虎肆虐以至每天熱得人燥汗的廈門一下進入寒風(fēng)漫骨的北平，似乎從夏天跨過收獲的秋天一步踏入冬天，這種錯愕雖然給了我離春天更近的希望，也使我平添時光如水過得太快的恐慌。關(guān)于等待，對于我等余日不多、前程隨時可以戛然而止的老者來說是十分促狹而又窮酸的。

    環(huán)顧四周，放眼四望，新樓舊屋、新街故城雜糅的城市呈現(xiàn)出千年王朝更迭而至的不可磨滅的痕跡。我感覺自己處于很多好人和不少懷人之中。好人壞人其實很容易識別，這跟靠近鮮花和狗屎完全一樣。這點在任何地方都一樣，都必須坦然面對，平和接受。
    冷風(fēng)習(xí)習(xí)，??寒襲人，一路走來，到朝陽公園，再到南崗，傍晚時分，打的到位于海淀區(qū)大鐘寺附近的下榻酒店，我一直扣好衣扣，裹緊身子，防止寒氣瞬間侵入。
    ——盡管我屬于抗寒能力較強的人，但我真的不希望這次蜻蜓點水、走馬觀花式的京城之旅感冒。
    讓所有的病毒細菌見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