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兒歌,我跟兒時的姑娘唱過。但我敢肯定,在自己的童年一定沒聽過。畢竟,那時的我們甚至連肚子都填不飽,一年到頭大都吃那只見幾滴油星兒的蒸菜、熬菜,用食油點燈以及老鼠偷油豈不是天方夜譚?!可不知怎地,我的眼前仍時?;没瞿侵慌吭跓襞_上、彎彎的尾巴上滴答著金亮油滴的小老鼠。透過那金燦燦的油滴,伴著墻壁上那昏暗搖曳的煤油燈光影,我似乎又看到了自己的童年,看到了老院鋪著葦席的土炕,還有鍋臺角那個儲存了我們童年夢想的黑污油桶。從形狀和那個嚴絲合縫的蓋子可以斷定,那個直徑約一拃、高約半尺的黑油桶原本并不黑,是因了經(jīng)年的油污沁漬才變成后來那般模樣的。但那罐子以前究竟是做什么的?像個清漆桶,又或許是父親在藥材公司工作時拿回的一個廢棄藥桶?我問母親母親說她想不起來了,大哥和二哥也都不知道。我只記得,兒時的自己每當受了委屈,一邊雙手捂了眼胡哼亂哭,一邊透過指縫兒盼著母親掀開油桶蓋兒,拿專供爺爺吃的混面卷子饃做了“油鹽饃”(將酥饃切成數(shù)個薄片,中間撒鹽、滴油搓勻了吃)哄。記得每當暮色降臨,我和二哥一邊咕嚕著肚子坐在門口的石墩上等母親回來,一邊又盼著母親回得更晚些。那樣,母親才可能在“情急之下”大度地舀出幾勺油為我們做“蔥花炒雞蛋”,或者急慌慌地給我們做一頓油累累、香噴噴的“燙面旋子”。當然,貪得無厭的我們最盼望的還是過年。因為只有過年,才能吃上那松軟筋道的白饃和油炸花饃;只有過年,才能吃上那香脆可口的麻花和麻葉,還有那扇著大肉片子的白菜海帶豆腐燒豆腐丸子的油油的燴菜!哎呀,做夢都覺著香!“唉,秀琴娘仔細地,每次蒸菜只敢款款滴那么幾滴,婆婆子可憐的一年才用一斤油?!蹦赣H站在鍋臺前,一邊掀開油桶蓋兒,拿掛在桶內(nèi)那個山楂大小的油勺往炒菜勺里倒油,一邊朝被窩里饞嘴的我和二哥嘆道。聽著母親的絮叨,秀琴娘的身影閃現(xiàn)在我的腦海中:佝僂的身子,花白凌亂的頭發(fā),沒啥血色的慘白面容,黑衣黑褲黑暖袖,一雙小腳上穿著方口黑棉鞋,冬天總是流著清涕,用暖袖子捂了嘴不住地咳嗽。也想起父親說他小時候吃那扎嘴的刺薊“鼓輪”,還有父親講過的那個住在石坡下的土窯里,每天出門撿棗核吃的孤寡老婆婆。是呀,與上輩人和上上輩人相比,自己的童年已經(jīng)夠幸福了。眨眼半個世紀過去了。我的夢里早沒了兒時的那些美食,連當下的海鮮美酒也覺得索然無味,只有鍋臺角那個黑污的油桶偶爾在腦海中閃現(xiàn),還有那只尾巴上滴答著金色油滴的小老鼠。“小老鼠,上燈臺,偷吃油,下不來,轱轆轱轆滾下來?!?/span>不知這首兒歌由何人創(chuàng)作于何年,但此情此景,大概只有在遍布酥油燈的寺廟之夜才會有吧。楊立明,男,1970年生,稷山縣陽史村人,主任醫(yī)師,發(fā)表醫(yī)學專業(yè)論文近三十篇。業(yè)余喜歡讀書寫作自娛自樂,有零散作品見諸報刊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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