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哉長江！西接岷、峨，南控三吳，北帶九河。匯百川而入海，歷萬古以揚波。至若龍伯、海若，江妃、水母，長鯨千丈，天蜈九首，鬼怪異類，咸集而有。蓋夫鬼神之所憑依，英雄之所戰(zhàn)守也。

時也陰陽既亂，昧爽不分。訝長空之一色，忽大霧之四屯。雖輿薪而莫睹，惟金鼓之可聞。初若溟濛，才隱南山之豹；漸而充塞，欲迷北海之鯤。然后上接高天，下垂厚地；渺乎蒼茫，浩乎無際。鯨鯢出水而騰波，蛟龍潛淵而吐氣。又如梅霖收溽，春陰釀寒，溟溟漠漠，浩浩漫漫。東失柴桑之岸，南無夏口之山。戰(zhàn)船千艘，俱沉淪于巖壑；漁舟一葉，驚出沒于波瀾。甚則穹昊無光，朝陽失色；返白晝?yōu)榛椟S，變丹山為水碧。雖大禹之智，不能測其淺深；離婁之明，焉能辨乎咫尺？

于是馮夷息浪，屏翳收功；魚鱉遁跡，鳥獸潛蹤。隔斷蓬萊之島，暗圍閶闔之宮?；秀北简v，如驟雨之將至；紛紜雜沓，若寒云之欲同。乃能中隱毒蛇，因之而為瘴疬；內藏妖魅，憑之而為禍害。降疾厄于人間，起風塵于塞外。小民遇之夭傷，大人觀之感慨。蓋將返元氣于洪荒，混天地為大塊。

△譯文：

長江浩淼廣大啊。它西邊連接著岷山、峨眉山，南邊控制著吳興、吳郡、會稽之地，北邊附帶著黃河下游的眾多支流。它匯集百川向東流入大海，億萬年滔滔不絕。傳說中的巨人國龍伯、海神海若、女神江妃、水神水母，一千丈長的大鯨、九個頭的神人天蜈，各類鬼神怪物，都匯集在長江中。這里正是鬼神所憑據、英雄所戰(zhàn)守之地。

此時天氣發(fā)生驟變，陰陽變得混亂，暗明不分，天地成一色，大霧從四面八方聚集。即使是一整車的柴火堆那么大的物體都看不見了，只有行軍的金鼓聲能聽到。一開始視線模糊不清，如同《列女傳》里提到的南山玄豹一樣隱身了；漸漸地填滿四周，仿佛能讓《莊子?逍遙游》的北海巨鯤迷失方向。緊接著，大霧上接高高的天空，下抵厚厚的大地；曠遠無邊，浩淼沒有邊際。鯨魚翻出水面激起浪花，蛟龍潛入深淵吐出氣泡。又像連綿的梅雨帶來厚重的濕氣，陰沉的春日醞釀著倒春寒，延綿不絕而無邊際。

東邊視線看不到柴桑（今江西九江市）的水岸，南邊視線也看不到夏口（今湖北武漢市漢陽區(qū)）的山巒。千艘戰(zhàn)船，全部如同沉沒于山谷；江上漁舟，孤單一支在波浪里浮沉。蒼穹甚至都沒有亮光，朝陽失去了色彩；白晝轉變?yōu)辄S昏，丹山變成碧水。雖然有大禹的智慧，也不能測量它的深淺；就算具備《孟子》離婁的極強視力，又如何分辨咫尺距離？

在這樣的大霧里，水神馮夷止住了波浪，風神屏翳也收起了他的神通；魚鱉隱去了痕跡，鳥獸潛藏了蹤跡。大霧隔斷了東海的蓬萊仙島，包圍了傳說中的天宮之門。隱約不清的奔騰，如同驟雨將至；紛雜眾多，如同寒云要混在一起。霧氣中能讓毒蛇隱身，帶來瘴疬疾?。荒軆炔匮?，憑借大霧而成為禍害。給人間帶來災禍苦難，為塞外揚起風塵黃沙。平民百姓遇到則受夭折損傷，達官顯貴看到也感慨嘆息。這樣大的江霧，一切都朦朧難辨，仿佛又回到天地混沌的蒙昧之時。

（自譯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