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幅藏于故宮博物院的沈周長卷,沒有題款,流傳度不廣。我喜歡聽泉,叮咚作響的幽泉,嘩嘩作響的瀑布。爬山的時候,累了,就在泉水邊歇息,聽泉奏曲,伴著鳥鳴,松風(fēng),甚至美妙。在城市里,聽泉的機會就少了,上次去上善園,這里的一處人工瀑布,還是很有感覺的。 子游曰:“地籟則眾竅是已,人籟則比竹是已,敢問天籟。”子綦曰:“夫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誰邪?”(莊子《齊物論》)子游說:“'地籟’是從萬種竅穴里發(fā)出的風(fēng)聲,'人籟’是人用各種不同的竹管吹出的聲音。我再冒昧地向你請教什么是'天籟’?!弊郁胝f:“'天籟’雖然有萬般不同,但使它們發(fā)生和停息的都是出于自身,哪有誰命令它們呢?”泉水之歌,就是這種天籟之音,無心之樂,自然之音也。畫卷從右往左緩緩展開,乃吳中山水圖的景致。緩緩的溪岸連接著湖水,山體多粗筆,屬于沈周晚期的風(fēng)格。 在湖里,見到兩位漁父正在垂釣,悠閑自在,相互之間正在對話,左邊的老哥哥表情豐富,帶著笑意。右邊的藍衫客只看到側(cè)臉,胡須還挺美的。 但他身為帝王,這種自由,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恰恰是沈周這種閑人,才和自然地過這種生活。湖邊一座空亭,正等待著漁父呢。倪瓚的空亭,荒寒的溪山意境,一直是沈周追隨的生命境界,那種生命的空疏,無掛礙之美,真的要放得下!沈周的人情味濃厚,他的山水有溫情,雖然是一個空亭,我們知道不會一直空著的。 一片竹林在左側(cè)顯現(xiàn)出來,竹林意境,乃魏晉遺風(fēng),其未遠也。沈周的家族,也是承竹林意境,居于有竹居,數(shù)代人也。孟浩然的隱逸,不能做到完全的安頓,心時有躁動“俱懷鴻鵠志,昔有鶺鴒心”,其實唐宋時期的隱逸,都不是主動去隱逸。而沈周的家族,是主動的選擇,內(nèi)心沒有不平,沉浸在“逸氣假毫翰,清風(fēng)在竹林”的清美意境里?!?span style="text-align: center;">達是酒中趣,琴上偶然音”,這樣的一種藝術(shù)雅致生活,在孟浩然是暫時寄托,在沈周則是日常生活。文士沿著小路,到了竹林。我上班地地方,在公園內(nèi)的一家書院,每天早上上班的時候,偶爾也能體驗到一些悠游林泉的感覺,但大部分時間是趕著上班,或者手持一本書看,還是不夠自在。精神境界還是匱乏的呀。沈周筆下的山水很平常,不是那種奇特的山水,也不雄偉,他畫的就是日常,記錄日常,道在平常日用中,沈周最感動人的地方就在這里,接近我們這種常人,普通人。 我們游覽到這里,慢慢地走到了山峰比較高的地方,我們整幅圖的核心位置就要到了,似乎聽到瀑布聲了。前面是序曲,是樂章開頭部分,現(xiàn)在終于要接近高潮部分了。 你看這位老哥哥,這個姿態(tài),用什么字眼形容呢?很放松,完全沉醉于某種情境中。沈周寫過一首《聽泉》詩。 這首詩的意境真好,“要知泉在心,心遠地則偏”,聽泉,聽心泉,我們心中也有一片山水啊!此中的聽泉人,心遠,身也遠塵埃,靜聽高山流泉,陶然忘機。南郭子綦隱機而坐,仰天而噓,嗒焉似喪其耦。顏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隱機者,非昔之隱機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問之也!今者吾喪我,汝知之乎?汝聞人籟而未聞地籟,汝聞地籟而未聞天籟夫!”(莊子《齊物論》)這位文士,似乎也進入了“仰天而噓,嗒焉似喪其耦”的境地,虛心靜聽,山水間的天籟之音。 沈周在《虛亭聽泉圖》畫上題有七言詩:“亭虛地僻靜無塵,坐聽鳴泉靜入神。神靜不知泉卻動,世間亦自有閑人“閑逸能平心,能正氣,能養(yǎng)神,讀沈周畫,臥游山水,澄心聽山泉,同樂也。如此,我們也能更好地面對如今復(fù)雜的局面,一心不亂,有智慧處理生活、工作里的難題、困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