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叛逆、不羈、堅強、富有攻擊性…… 或許只有這樣的女孩兒才能獨身在國外殺出一條血路。 周采芹，京劇大師周信芳的女兒，十來歲離開父母海外求學(xué)，經(jīng)歷了一夜成名、被追捧、婚變、破產(chǎn)…… 她將自己的人生活得跌宕起伏，攀過高峰，陷過絕境，但她從沒有被生活打倒。 至于她的結(jié)局如何？不如看完這個故事。 01 上海的女兒  周采芹的故事，不從上一輩人說起是講不清的。 周信芳，1895年出生于江蘇清江浦，父親周慰堂癡迷京劇，給自己取了一個藝名金琴仙，唱青衣。娶了個妻子同樣是戲劇圈內(nèi)人，名叫俞桂仙。父母都喜歡京劇，年少的周信芳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入了行。師從陳長興練功學(xué)戲，七歲登臺演出，藝名“七齡童”。  年輕時的周信芳 他在京劇上極有天賦，一出《黃金臺》獲得了無數(shù)觀眾的喜愛。之后一邊學(xué)藝一邊演出，12歲時，周信芳在上海登臺，海報上誤將“七齡童”寫作“麒麟童”，卻沒想到竟然一舉打響了名氣，從此棄了舊名不用，用麒麟童這個稱呼行走江湖。  年輕時的周信芳 1908年，13歲的周信芳為了精進(jìn)技藝，前往北京加入了喜連成科班，拜“伶界大王”譚鑫培為師，與梅蘭芳同臺演出。4年后，他學(xué)成返滬，重新站在上海的戲劇舞臺上，演技和唱腔趨近成熟。 也就在這一年，17歲的周信芳娶了武旦劉祥云之女劉鳳嬌，兩人育有一子兩女：長子周丕承，長女周采藝，次女周采蘋。  年輕時的裘麗琳 周信芳性格內(nèi)斂，而劉鳳嬌脾氣火爆，兩人話不投機，日子過得勉強算相敬如賓。那時候都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愛不愛的，周信芳并沒有多想，卻沒想到，他很快就會嘗到愛情的滋味，并且為此付出一切。 裘麗琳，上海灘大名鼎鼎的裘天寶銀樓的三小姐。父親裘仰山靠經(jīng)營茶莊發(fā)家，后來又開辦了銀樓和錢莊兩項生意，在十里洋場上也是個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母親瑪麗·羅斯是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阿爾弗雷德·羅斯的女兒，身上流著一半蘇格蘭血統(tǒng)。  年輕時的裘麗琳 裘麗琳8歲的時候，父親去世，哥哥接手了家業(yè)，母親則將按照西方傳統(tǒng)，將女兒送入天主教寄宿學(xué)校上學(xué)。家境豪富，還是家中最小的女孩兒，小姑娘受盡寵愛。她長得精致漂亮，既有東方的婉約情態(tài)，又有西方式的活潑奔放，當(dāng)裘麗琳進(jìn)入上海社交圈，立時成為上海社交圈中的首席名媛。 美貌又富有魅力的豪門大小姐成為上海灘無數(shù)富家公子，高官貴胄的追求對象。誰也沒想到，這個漂亮的姑娘竟然愛上了一個“下九流”戲子——周信芳。  京劇大師周信芳 京劇大師在現(xiàn)代是值得所有人尊敬的藝術(shù)大師，而在過去，他們卻低人一等。 1923年，18歲的裘麗琳坐在上海丹桂第一臺的戲臺下，欣賞周信芳表演的《鴻門宴》。臺上的男子蟒袍玉帶，氣質(zhì)高絕。一曲結(jié)束，裘麗琳癡癡看著臺上男人，他的一舉一動，臺詞唱腔都在她腦海中縈繞不去。第二天周信芳登臺，裘麗琳又來捧場，幾次三番后，女孩兒確定，自己愛上了這個男人。  周信芳在《蕭何月下追韓信》的劇照 于是她主動出擊，情書如同雪花一般紛紛送到周信芳眼前，字里行間盡顯細(xì)膩婉約，盡訴柔腸。周信芳哪里唱過柔情攻勢，百煉鋼硬生生化為繞指柔，他被美麗又熱情的裘麗琳打動。 然而，一個是上海第一名媛，一個是下九流，還早早娶了妻室，裘家在得知裘麗琳愛上周信芳后震怒，想要趕緊將她許配給門當(dāng)戶對的人家。  周信芳與裘麗琳 裘麗琳不肯從命，她先假裝聽話，躲在閨房不出。然后偷偷從家里跑出來，與周信芳一起私奔到了蘇州。自此，兩人另筑愛巢，周信芳除了登臺唱戲，便是與裘麗琳廝守，琴瑟和合好不快活。 裘麗琳生下兩個女兒后，劉鳳嬌才答應(yīng)與周信芳離婚。自此，富家千金與京劇大師夜奔的傳奇故事終于迎來“完滿結(jié)局”。  3歲的周采芹 裘麗琳與劉鳳嬌不同，她不愿守著院子等待丈夫演出歸來，周信芳走到哪兒，她便跟到哪兒，本文的女主角，三女周采芹就在父親周信芳在天津登臺演出的時候，誕生在戲箱子里。 02 嬌養(yǎng)的女兒 裘麗琳是個十分能干的女人，她將妻子、母親、丈夫的經(jīng)紀(jì)人、助手等所有職責(zé)攬于一身。一邊做著丈夫的解語花，一邊誕下兩男四女，甚至在嫁過來之后，一舉將丈夫的財政從赤字轉(zhuǎn)變成為盈利，人送外號：鐵算盤。  周信芳與他的孩子們 有了這位持家的賢妻，周信芳除了研究戲曲，并不需操心雜務(wù)，因為裘麗琳早已經(jīng)將一切都管理的井井有條。周信芳做他清高藝術(shù)家，裘麗琳操持家業(yè)，周家逐漸變成了小有財富的殷實之家。 裘麗琳私奔的時候，母親瑪麗憤怒聲稱要與女兒斷絕關(guān)系。但從小嬌寵的孩子，又怎么可能說放手就放手？在裘麗琳生下孩子后，瑪麗將自己的私產(chǎn)偷偷塞與女兒，只盼望她今后的日子能夠平安順?biāo)臁ｔ名惲找膊回?fù)眾望，將周家家業(yè)越做越大，待到周采芹出生時，家中經(jīng)營極好，她沒吃過什么苦頭，金尊玉貴長大。 年幼的周采芹 周采芹自小是在戲劇大師們的懷里抱大的，觸目所及都是華美戲服，戲臺后就是她的游樂場，咿咿呀呀的唱段則是她的搖籃曲。父母嬌寵，姐姐讓著她，養(yǎng)成了她的火爆脾氣，想要的東西向來直接開口，不給就上手搶，嗆人地如同一顆小辣椒。 但因為女孩兒生的漂亮，幾句甜言蜜語又將眾人哄回來，頂多嘆一句：“這孩子怎么這般淘氣?！?/span> 年輕時的周采芹 2歲多，周采芹跟著父母回到上海，住在法租界的一所小別墅中，度過了快樂童年時光。 裘麗琳非常重視子女教育，年幼時，周采芹因為不愛學(xué)習(xí)受到母親責(zé)罰，她哭鬧著說不想上學(xué)，一向?qū)檺鬯赣H卻板起來臉，給她找了家庭教師補習(xí)。除了四書五經(jīng)，還要學(xué)習(xí)英語、法語等，折磨的小姑娘叫苦連連。 年輕時的周采芹 抗戰(zhàn)結(jié)束前夕，裘麗琳將長女周采藻送到美國讀書，1952年，輪到周采芹了，因此時英國公學(xué)在上海的報名通道關(guān)閉，她不得不現(xiàn)先將女兒送到香港的喬治五世學(xué)校，再輾轉(zhuǎn)前往英國。 去香港前，周信芳送給女兒一本手抄的劇本《文天祥》，這是他親自編寫的劇目。周信芳平素在家里寡言少語，看著即將分離的女兒，他僅僅溫和地交代了一句：“你要記住，你是一個中國人?！?/span> 年輕時的周采芹 那時候的周采芹什么都不懂，年少輕狂的年紀(jì)，女孩兒正沉浸在離開父母后想干什么干什么的快樂遐想中，卻根本就沒想過此后的人生，與家人聚少離多，母親還曾見過幾面，父親卻是最后一次見到了。 03 來自東方的公主 在香港待過一段時間，英文很好的周采芹輕而易舉申請到英國的學(xué)校。1年多以后，她考入英國倫敦皇家戲劇學(xué)院學(xué)習(xí)表演，成為該院首位華裔學(xué)生。 年輕時的周采芹 白人同學(xué)陰陽怪氣的說：“哦，沒想到我們竟然會有一個來自東方的同學(xué)。” 周采芹則霸氣地回答：“這里很難進(jìn)嗎？我怎么不覺得?！?/span> 那時候的周采芹剛剛17歲，俏麗青春，帶著一身的驕傲來到英國。每天都穿著漂亮的旗袍，十指不沾陽春水，被同學(xué)們稱為“來自東方的公主”。 年輕時的周采芹 然而“公主”落入凡塵，也是要學(xué)習(xí)做家務(wù)、晾曬衣服的。 盡管她驕傲的如同一只小公雞，還是有不少白種人瞧不起她。在東方巨龍還沒有崛起的那些年，歧視、冷眼、都只是尋常。 有同學(xué)曾很不客氣地直接對周采芹道：“我不明白你為什么選擇這個專業(yè)，因為你不可能得到演出機會，西方的舞臺不需要一張東方的面孔?！?/span> 周采芹卻道：“前路漫漫，咱們走著瞧！” 年輕時的周采芹 畢業(yè)在即，周采芹發(fā)出去上百封自薦信，都沒什么反饋。好不容易有小角色找上門來，她也不挑，有臺詞沒有臺詞都好。她認(rèn)真準(zhǔn)備每一場演出，每一句臺詞，默默等待機會的到來，最后，命運終于將目光投向了這個早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女孩兒。 周采芹《蘇絲黃的世界》 1959年11月，周采芹主演的舞臺劇《蘇絲黃的世界》在倫敦西區(qū)劇院上演，連演三年，場場爆滿。美貌高傲又俏皮的妓女蘇絲黃火遍英倫，無數(shù)男女為周采芹而瘋狂。 幾年間，旗袍一躍成為英國最流行的服裝，而女人們紛紛將滿頭金發(fā)都染成黑色，再拉的平滑順直，覺得這才足夠“摩登”。 年輕時的周采芹 接下來，周采芹又出演了一系列的傅滿洲的電影，1966年，她接到了《007之雷霆谷》的邀約，在里面飾演了一個美麗卻毒辣的中國娃娃，獲得華人第一位“邦女郎”的稱號。但很遺憾，盡管“蘇絲黃”是這樣成功，周采芹依然沒能打破西方人眼中東方女性角色的局限性，出演的角色不是傅滿洲的女兒就是妓女，或者“娃娃”和妓女兼而有之。 年輕時的周采芹 作為歐洲的少數(shù)族裔，周采芹無疑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她的內(nèi)心卻仿佛被割裂一般。一口流利的英語，穿衣打扮無不顯示已被英國人“同化”，但內(nèi)心深處，周采芹深深明白，自己是個中國人，對中國文化的思念日益強烈。她不愿意在反派角色中翻滾，希望能夠得到正面的，需要精心雕琢的角色，但卻始終無法如愿。 周采芹在傅滿洲系列電影中參演 男人、女人，都以一種看待玩物一般的眼神看她，周采芹道：“我覺得自己像一瓶蜂蜜，瓶口圍了一圈綠頭蒼蠅?！?/span> 年輕時的周采芹 就像那個年代的大部分女人一樣，周采芹選擇早早結(jié)婚。第一任丈夫是個來自香港的華裔，剛開始的時候，生活很幸福，周采芹生下一個兒子。但沒過多久，男人的大男子本性暴露，周采芹那火爆脾氣如何能忍，兩人很快就分道揚鑣。離婚后不久，男人帶著孩子返回香港，自此與周采芹天各一方。 周采芹的第一任丈夫 周采芹的第二任丈夫 第二次嫁人的對象是《蘇絲黃的世界》的導(dǎo)演彼得，因相知而相愛，因相互欣賞而相互尊重。然而3年后，這段婚姻依然以分手而告終。 早早的經(jīng)歷過兩段失敗的婚姻，周采芹再也不想將自己框在婚姻內(nèi)。很多年后，她在訪談中說道：“我不喜歡別人叫我'夫人’，因為我只屬于我自己。我欽佩和尊重那些擁有長期的成功的婚姻的人，但我做不到。所以我決定再也不結(jié)婚了。” 04 滑鐵盧時代的到來 時間來到60年代末，自從她攢了些錢財，周采芹就與那些刻板的、辱沒中國人形象的角色劃清界限。 周采芹 彼時的她小有資產(chǎn)，在倫敦買了房，日常出沒的都是上流宴會，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時光。有了閑錢就投進(jìn)房地產(chǎn)，一時間也賺的盆滿缽滿，自然就有了對不滿意的角色說不的權(quán)利。 看似花繁似錦，然周采芹心底一直隱隱有些不祥的預(yù)感，東西方消息不通，牽掛家人的她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得到父母的消息了。 周采芹 她一面努力尋找想演繹的角色，一面壓抑內(nèi)心底翻涌的情緒，四處找路子想從國內(nèi)得到訊息。卻沒想到災(zāi)難早早在她生活中埋下了一顆地雷。 周采芹 20世紀(jì)70年代經(jīng)濟大衰退，在房地產(chǎn)中投入太多的周采芹，多年積蓄付諸一炬，就連買給自己棲身的公寓都賠了進(jìn)去。 周采芹 已經(jīng)很久沒有得到過父母的消息，兄弟姐妹都在美國，前夫帶著孩子返回香港，周采芹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38歲，無家、無業(yè)、無人照顧，在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人生被黑暗吞噬。 她在暫居的公寓里吞服了大量安眠藥，好在朋友恰巧來探望，將她送進(jìn)醫(yī)院。 周采芹 洗胃、搶救，當(dāng)周采芹再次醒來，她目光呆滯，不曉得吃飯睡覺，整個人仿佛完全沉入另一方世界之中。溝通未果，醫(yī)院判定她因打擊太大精神出了問題，又將她轉(zhuǎn)送入精神病院。 她在自傳中描述當(dāng)時的心情：“沮喪就像是和魔鬼在跳舞，向前走五步，又向后退四步，可是你還是應(yīng)該為那前進(jìn)的一步而高興……第三步，你能體驗到的惟一感覺是懼怕，怕什么呢？什么都怕。第四步，一切都是黑暗。第五步，現(xiàn)在對你來說最好的事是讓自己沉下去，不要覺得內(nèi)疚……” 周采芹 她在精神病院的床上躺了整整17天，然后仿佛從夢中驚醒一般。她不信這就是她的命，她不信！ 周采芹 周采芹身上屬于母親的那部分不服輸?shù)膱?zhí)拗重新回到體內(nèi)，她掙扎著坐起來，積極配合醫(yī)生治療，與醫(yī)生溝通后離開了精神病院。 05 重啟人生 周采芹 1974年7月30日，周采芹來到了洛杉磯，沒有落腳處，只能先在弟弟周英華的餐廳里做服務(wù)員。 曾經(jīng)是達(dá)官顯貴的座上賓，而現(xiàn)在卻淪落為端茶倒水的服務(wù)員，巨大的落差讓她本來就心緒難平。年少時親厚異常的弟弟卻變了嘴臉，頤指氣使，擺出十足的老板派頭，這樣的生活，周采芹接受不了。 周采芹 也是在此時，周采芹收到父母相繼去世的消息，在那一瞬間，世界仿佛忽然間灰暗下來，再也沒有了光。 她忽然懷疑起人生意義來，為了一個容身之所，為了一口飯，在弟弟跟前低三下四真的值得嗎？“我沒有要求幫助。我必須要自己走完這段自我反省的道路。求生的決心，再生的勇氣，都必須是發(fā)自我的內(nèi)心?！?/span>她脫掉服務(wù)員的衣衫轉(zhuǎn)身離開，裹著從二手商店淘來的便宜大衣走上街頭，哪怕明知前路多艱，這口嗟來之食實在咽不下去。 周采芹 周采芹離開洛杉磯前往波士頓，住地下室，四處尋找零工機會。 她當(dāng)過打字員，做過公司前臺，因為打錯拼寫被老板罵的狗血淋頭，整個人憔悴的再也看不出當(dāng)年的大明星風(fēng)采。但這并不重要，當(dāng)破繭成蝶之前，毛毛蟲美不美根本沒有幾個人在乎。 周采芹 在朋友的幫助下，周采芹進(jìn)入當(dāng)?shù)匾患曳浅Ｓ忻膽騽∩?，白天打工，晚上排練話劇。?dāng)她用汗水填滿所有生活縫隙的時候，情緒反倒慢慢沉淀下來。年輕的時候憑借本能去演戲，現(xiàn)在她開始真正探索起戲劇的本質(zhì)來。 父親周信芳，訥于言而敏于行，他在周采芹心中留下了一個浪漫的理想的完美男人形象。完美男人甘愿將一生奉獻(xiàn)給舞臺，那么這個舞臺一定有她沒能探索出的獨特之處。 中年的周采芹 想不通，周采芹便重新回到學(xué)校，在塔夫茨大學(xué)戲劇系攻讀碩士學(xué)位。 課余時間，她在圖書館勤工儉學(xué)，一有時間就不斷讀書。書籍能給她慰藉，也能讓她從抑郁中走出，書中自有黃金屋，人生答案總是需要探索的。四年學(xué)習(xí)時間教會她一個道理：她就是喜歡舞臺，就是喜歡戲劇，這顆心無比純粹，本不該被人生的起起落落影響。 中年的周采芹 中年的周采芹 周采芹開始積極試鏡，喜歡的角色就去爭取，將曾經(jīng)的明星包袱全部丟下。1980年，她又拿到了塔夫茨大學(xué)碩士學(xué)位，此時她已經(jīng)44歲了。 曹禺 1980年，中國戲劇家協(xié)會主席曹禺訪問美國，在哥倫比亞大學(xué)參加中美戲劇交流。要不要去，周采芹有些猶豫。說實話，她離開祖國的時間太久了，就連上海話都忘得七七八八，再加上父母的慘死，復(fù)雜情緒郁結(jié)于胸。但那是祖國啊，那是祖國來的戲劇大師，如果不去見一見，似乎這人生就不會圓滿了。 最終她還是選擇參加公開活動，當(dāng)她費力地擠到曹禺跟前，想要自我介紹時候，曹禺卻驚喜地上前與她握手：“你是周采芹對嗎？我認(rèn)識你的父親！” 中年的周采芹 人到中年的周采芹在那一瞬間濕潤了眼眶。在英美這么多年，大家都稱呼她為Tsai Chin（采芹）。終于有人連名帶姓的叫她，說她是周信芳的女兒，讓她有一種找回了姓名的感覺。 幾個月后，周采芹收到中國文化部的邀請，希望她能前往中央戲劇學(xué)院進(jìn)行為期5個月的短期任教。 中年的周采芹 時隔三十年再次踏上這片土地，周采芹回到上海舊宅，看到父親照片那一刻，淚水一下子奔涌而出。多年來接受西方教育的她，骨子里的傳統(tǒng)忽然涌上心頭，她默默地跪了下來，給父親磕了三個頭。 多年以來的海外生活，英國也好，美國也罷，他們的文化都深深浸潤入周采芹的骨血，但當(dāng)她返回中國，重新走進(jìn)祖宅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根就在這里，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中國人，她是上海的女兒。 06 全力奔跑 周采芹重新回到戲劇舞臺，大戲也好，小戲也罷，收入高不高無所謂，只要讓她登上舞臺，她就能散發(fā)出獨一無二的光芒。 周采芹 1989年，周采芹和安東尼·霍普金斯在倫敦出演了《蝴蝶君》，贏得滿堂彩。 1991年，她在劇作家亨利·翁的《毛夫人的回憶》中飾演主角，再次引起戲劇界轟動。 周采芹 還是有人追求她，但周采芹卻道：“我曾追逐和父親相似的男人，但現(xiàn)在才明白，我并不需要在別人身上尋找父親的形象，他就在我心里，只要我努力，我就是他。” 1993年，周采芹受作家譚恩美的邀請，去美國出演電影《喜福會》，在電影中飾演一名外表強硬內(nèi)心卻非常柔軟的母親琳達(dá)。她出色的演繹引起了好萊塢的注意，自此邀約不斷，事業(yè)重新回春，這一年她已經(jīng)57歲了。 周采芹出演電影《喜福會》 之后周采芹又接連出演了《藝伎回憶錄》、《驚天魔盜團2》、《實習(xí)醫(yī)生格蕾》、《神盾特工局》等精彩作品，雖然戲份不多，但足夠搶鏡。 周采芹《驚天魔盜團2》 周采芹《藝伎回憶錄》 2008年，周采芹應(yīng)邀參加李少紅導(dǎo)演《新紅樓夢》的演出。說實話，賈母這個角色并不適合她。賈母本是賈府的老太君，養(yǎng)尊處優(yōu)，頤養(yǎng)天年。但周采芹的眼神依然靈動、犀利、充滿著攻擊性，她的人生就是這樣，從未有歲月靜好，當(dāng)有了自己心儀的角色，就要去爭，要去搶，因為無論是在倫敦還是好萊塢，太好的角色總是輪不到有色人種。這些年來的許多角色，都是靠她不斷爭搶拿到手的，又怎么能演出老封君的悠然自得呢？ 周采芹在新版《紅樓夢》中飾演賈母 不過周采芹卻并不在乎這些，她很開心接到來自祖國的邀約。 許多人說她的脾氣不好，人們覺得她太過較真，很難相處，但周采芹已經(jīng)完全不在乎。當(dāng)記者問道：“人們是否喜歡你對你來說很重要嗎？”她坦然說道：“不，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越來越不在乎了。他們能對我做什么？他們會殺了我嗎？反正我也快死了！” 周采芹 在她的人生中最重要的只有兩件事：自由和獨立。周采芹在自傳中寫道：“真正的自由只存在于內(nèi)心，不管你擺脫了什么，如果內(nèi)心還有束縛，就不會感到自由?！?/span> 如今的她已經(jīng)88歲了，獨自一人居住在洛杉磯的一所公寓中，她依然在堅持表演。 周采芹《幸運的奶奶》 2019年，周采芹參演了影片《幸運的奶奶》，飾演一個脾氣糟糕，煙不離手的八旬老太。過程極其艱苦，因為經(jīng)費不多，她隨著劇組在地下室拍攝了三個月，每天還要不斷抽煙?；氐郊液螅?個月都打不起精神。 有人勸她年紀(jì)大了，不要這么拼命。她卻道：“我怎么能拒絕一個每場都有我的戲的劇本？” 周采芹 年紀(jì)大了，依然視戲如命！ 與她同時代的人已經(jīng)聲音沙啞，彎腰駝背，看上去筋疲力盡。而周采芹則不然，盡管與兒子感情疏遠(yuǎn)，沒有助理，沒有保姆，獨自一人開車上路，卻依然倔強地走在自己選擇的人生道路上，無比堅定執(zhí)著。 從傳統(tǒng)意義上來說，周采芹并不算是個成功人士。 她沒有什么可以傳世的代表作。 結(jié)過兩次婚，都離了。 有一個孩子，兄弟姐妹若干，卻都感情疏遠(yuǎn)。 這么一個“脾氣古怪”的老太太，卻從不會把自己遭遇的不如意歸結(jié)到其他事情上。遇到的男人都很糟糕，婚姻有多么不愉快，海外的環(huán)境對亞裔有多不友好，或是運氣不好，遇到金融危機……她不抱怨，所有的情緒都只針對自己，對自己提要求，然后選擇自己的路，哪怕一路坎坷，她也愿意承擔(dān)后果，并且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周采芹覺得自己像父親，兩人同樣擁有戲劇之心。但她的個性更像母親，擁有獨立意志，天生桀驁不馴，只要是自己選擇的道路，就會義無反顧走下去。 其實這又有什么不好呢？畢竟人生短短幾十年，你本不該被別人定義。只要能承擔(dān)其帶來的后果，選擇怎樣的道路都該由自己說了算。 2022年4月，周采芹參演了網(wǎng)飛版《三體》，對她來說，又是一個新的開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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