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張之洞苦心建立的漢陽鐵廠,一戰(zhàn)時期竟然"貢獻"日本上千萬銀元
引言:
世人皆知張之洞是晚清重臣,更知他主政湖廣期間,一手打造了漢陽鐵廠這座"亞洲最大、世界第二"的鋼鐵聯(lián)合企業(yè)。然而鮮為人知的是,這座被譽為"創(chuàng)地球東半面未有之局"的龐大工業(yè)基地,竟在一戰(zhàn)期間淪為日本人的"提款機"。從最初的"自強利器"到最后的"他國搖錢樹",漢陽鐵廠這段曲折的命運轉折,究竟經歷了怎樣的變遷?這背后,又有著怎樣令人扼腕嘆息的故事?
一、宏圖初建:張之洞的遠見
1894年初春,湖廣總督張之洞站在龜山之巔,俯瞰長江與漢江交匯處的這片土地,心中已然勾勒出一座現(xiàn)代化鋼鐵聯(lián)合企業(yè)的宏偉藍圖。這位主政兩湖十余載的封疆大吏,此時正面臨著一個重要抉擇:如何在這片土地上建起中國最大的鐵廠。
當時的中國,已經被英國人譽為"睡獅",洋務運動如火如荼。李鴻章在天津創(chuàng)辦機器局,左宗棠在福建建軍械所,曾國藩在江南掌管制造總局。而張之洞卻瞄準了一個更具野心的目標——他要建造一座完整的鋼鐵聯(lián)合企業(yè)。
為什么選擇在漢陽建廠?張之洞曾在一份奏折中這樣寫道:"漢陽據(jù)江漢之會,水陸四達,運輸便利。"確實,這里不僅有著得天獨厚的地理優(yōu)勢,更重要的是距離大冶鐵礦僅百里之遙。張之洞派出的考察隊伍發(fā)現(xiàn),大冶鐵礦的儲量豐富,鐵礦品位高達60%以上,這在當時可謂世界一流水平。
1894年農歷三月初八,張之洞正式上書朝廷,請奏開辦漢陽鐵廠。此時的張之洞已經58歲,但他仍以驚人的魄力開啟了這項浩大工程。他四處奔走籌措資金,甚至不惜典當自己的財產。當時有一個鮮為人知的細節(jié):張之洞將自己珍藏多年的一套《永樂大典》典當,換來白銀三萬兩投入到鐵廠建設中。
建廠之初,張之洞便立下了"三不規(guī)矩":不用洋人管理,不用洋人會計,不用洋人采購。他從比利時請來的工程師泰勒斯,僅負責技術指導。張之洞堅持要培養(yǎng)本土人才,他在鐵廠旁邊專門開辦了工業(yè)學堂,選派年輕學生赴德國學習冶金技術。
1894年冬,第一批機器設備從比利時運抵漢口碼頭。當時恰逢長江枯水期,張之洞便組織了數(shù)百名民工,用人力將重達數(shù)十噸的設備一點點拖上岸。為了節(jié)省開支,他甚至讓工人們就地取材,用漢陽本地的青磚來建造廠房。
1895年春,漢陽鐵廠的第一座高爐開始建造。張之洞幾乎每天都要來到工地視察,有時甚至待到深夜。當?shù)匕傩战洺D芸吹竭@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大人,披著棉襖站在工地上,和工程師們討論建設細節(jié)。
1896年春節(jié)前夕,漢陽鐵廠的第一座高爐終于點火成功。當?shù)谝粻t鐵水流出來的時候,在場的工人們都激動得熱淚盈眶。張之洞拿起第一塊鑄就的生鐵,久久不愿放手。這塊生鐵后來被制成了一面匾額,上面鐫刻著"鑄國之基"四個大字。
二、困境重重:創(chuàng)業(yè)維艱
然而,漢陽鐵廠的建成并非一帆風順的結局,反而是一系列困境的開始。1896年夏天,一場特大洪水席卷武漢三鎮(zhèn),鐵廠的部分廠房被淹,剛剛建成的運輸碼頭也遭到嚴重破壞。這場災害給鐵廠造成了15萬兩白銀的損失,幾乎耗盡了當時鐵廠所剩無幾的流動資金。
更為棘手的是資金問題。朝廷雖然答應每年撥款200萬兩白銀支持鐵廠運營,但實際上只撥付了一次就再無后續(xù)。當時的湖廣總督衙門每月收入不過30萬兩左右,而僅鐵廠的月度運營成本就需要25萬兩。1896年下半年,鐵廠甚至一度發(fā)不出工人的工資,不得不用庫存的生鐵抵押給漢口的錢莊借貸。
原料供應的問題同樣令人頭疼。雖然大冶鐵礦距離漢陽不遠,但煤炭供應卻成了一個難解的難題。當時就近的萍鄉(xiāng)煤礦年產量僅有3萬噸,遠不能滿足鐵廠的需求。無奈之下,鐵廠只能從河北唐山的開平煤礦購煤。一船煤炭從唐山運到漢口,往往要花費一個多月的時間。1897年初,一艘運煤船在途中遭遇風暴沉沒,導致鐵廠不得不暫時停產。
運輸成本更是令人咋舌。從唐山運來的煤炭,每噸成本高達17-18兩白銀,加上裝卸費用和陸路運輸費用,最終到達鐵廠時已經接近20兩。而當時市面上生鐵的售價也不過20兩左右,這意味著僅煤炭成本就已經吃掉了產品幾乎全部的利潤。
1897年春,一件意外事件進一步加劇了鐵廠的困境。一批從比利時訂購的備用零件在運輸途中被英國海關扣留,理由是這批貨物可能用于軍事目的。這一耽擱就是三個月,導致三座高爐中的兩座不得不停產檢修。
為了節(jié)省成本,鐵廠開始嘗試就近開采煤礦。在距離漢陽約200里的黃石港附近,地質人員發(fā)現(xiàn)了一處煤礦。但開采出來的煤質量不佳,焦炭率低,根本無法用于煉鐵。這次失敗的勘探又白白耗費了鐵廠5萬兩白銀。
人才匱乏也是一個嚴重問題。雖然張之洞堅持培養(yǎng)本土技術人才,但培養(yǎng)一個合格的冶金工程師需要至少三到五年時間。1897年底,比利時技術顧問團的合同即將到期,而此時中方的技術人員還遠未能完全掌握高爐操作技術。續(xù)約談判中,比利時方面獅子大開口,要求將技術指導費用提高一倍,這對已經捉襟見肘的鐵廠來說無異于雪上加霜。
面對這些困境,鐵廠不得不采取一系列緊縮措施。原計劃的六座高爐擴建工程被迫擱置,工人的工資也被削減了兩成。但這些措施收效甚微,到1898年初,鐵廠的虧損已經累計超過100萬兩白銀。此時的漢陽鐵廠,就像一艘在驚濤駭浪中飄搖的大船,急需一個轉折點來改變命運。
三、日資入侵:轉折開始
1898年的一個深秋夜晚,一艘悄然駛入漢口碼頭的日本商船,為漢陽鐵廠帶來了命運的轉折。船上載著日本三井財團的代表團,他們此行的目的只有一個:談判收購漢陽鐵廠的股份。
當時的日本正處于明治維新后期,國內鋼鐵工業(yè)急需擴張。三井財團看中了漢陽鐵廠的地理位置和原料優(yōu)勢,更重要的是,他們看中了這家陷入困境的企業(yè)的潛在價值。起初,三井提出以200萬日元的價格收購鐵廠30%的股份。這個提議立即遭到了張之洞的拒絕。
然而,形勢的發(fā)展卻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1899年初,朝廷突然下令要求各省縮減經費,張之洞主政的兩湖地區(qū)被裁減了近百萬兩白銀的年度撥款。與此同時,英國和德國的商人也開始對漢陽鐵廠表現(xiàn)出興趣,他們提出的條件比三井更為苛刻。
1899年4月,在多方壓力之下,張之洞不得不重新考慮三井的提議。經過近兩個月的艱難談判,雙方最終達成協(xié)議:三井出資250萬日元,獲得漢陽鐵廠25%的股份,同時負責鐵廠產品在日本的銷售。這份協(xié)議還包含一個特殊條款:三井必須保證每年向日本出口至少5萬噸生鐵。
協(xié)議簽訂后,日方迅速派出了一個技術團隊進駐漢陽鐵廠。這個團隊由著名冶金專家龜井正直帶領,成員包括20多名日本工程師。他們帶來了當時最先進的煉鋼技術,同時也帶來了一套全新的管理制度。
1900年春,在日方技術人員的指導下,鐵廠進行了一次大規(guī)模技術改造。第一號高爐的內襯被全部更換,鼓風系統(tǒng)也進行了升級。這次改造耗資15萬兩白銀,但效果立竟顯現(xiàn):高爐的日產量從原來的30噸提升到了45噸。
然而,隨著日方影響力的擴大,鐵廠的經營方向也悄然發(fā)生著變化。原本計劃中的軍工生產線被一再擱置,取而代之的是大量面向民用市場的普通鋼材生產。更值得注意的是,鐵廠的出口方向開始單一化,絕大部分產品都運往日本。
1901年底,一份來自日本外務省的密件顯示:漢陽鐵廠已經成為日本鋼鐵工業(yè)的重要原料供應基地。當年輸往日本的生鐵達到了7.2萬噸,遠超原定的5萬噸指標。而這些生鐵的價格,僅為國際市場價格的70%左右。
1902年初,三井又提出增資擴股的要求。這一次,他們提出要將持股比例提高到40%。盡管張之洞再次予以婉拒,但三井已經通過各種渠道在鐵廠內部安插了大量親日勢力。從采購到銷售,從技術到管理,日方的影響力已經遠超其25%的持股比例所能體現(xiàn)的范圍。
此時的漢陽鐵廠,表面上仍是中國最大的鋼鐵聯(lián)合企業(yè),但實際上已經開始淪為日本工業(yè)的原料供應商。這種轉變是如此隱蔽而又不可阻擋,以至于當人們意識到這一點時,為時已晚。
四、一戰(zhàn)時期:為日本創(chuàng)造巨額利潤
1914年7月28日,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這場席卷全球的大戰(zhàn),意外地為漢陽鐵廠帶來了一個空前的"機遇",但這個"機遇"最終卻成全了日本。
戰(zhàn)爭爆發(fā)后,歐洲各國的工業(yè)生產迅速轉向軍工領域,造成了亞洲市場鋼鐵供應的巨大缺口。1915年初,日本鋼鐵價格較戰(zhàn)前翻了近兩番。三井財團立即抓住這個機會,大幅提高了從漢陽鐵廠的采購量。
1915年2月,三井向漢陽鐵廠提出了一個新的合作方案:鐵廠所有產品必須優(yōu)先供應給日本市場,價格則維持在戰(zhàn)前水平。這個明顯不平等的條款,在當時的鐵廠管理層中引發(fā)了激烈爭論。但在日方持股代表的強勢推動下,這份合同最終還是得到了通過。
為了擴大產能,三井在1915年下半年追加投資100萬日元,用于鐵廠設備改造。第二座和第三座高爐被全面翻修,新增了兩條煉鋼生產線。到1916年初,鐵廠的月產量達到了創(chuàng)紀錄的1.2萬噸。然而,這些增產的收益卻幾乎全部流向了日本。
一組數(shù)據(jù)清晰地顯示了這種不平等:1916年,漢陽鐵廠向日本出口的鋼鐵產品達15萬噸,平均價格為每噸28日元,而同期日本國內的鋼材價格已經飆升到每噸120日元以上。僅這一項差價,就為日方帶來了超過1300萬日元的暴利。
1917年春,美國參戰(zhàn)后,全球鋼鐵價格再次暴漲。此時日本國內鋼材價格已達到每噸180日元,而漢陽鐵廠的出口價格仍被鎖定在30日元左右。面對中方管理層的質疑,三井以"遵守長期合同"為由拒絕調整價格。
更令人憤慨的是,三井開始利用其在鐵廠的影響力,暗中操縱原料采購。1917年下半年,鐵廠的煤炭供應突然出現(xiàn)緊張,被迫從日本進口煤炭,價格卻比國產煤炭高出近一倍。后來調查發(fā)現(xiàn),這次"煤荒"是三井刻意制造的,目的是為了控制鐵廠的生產成本。
1918年初,一份秘密統(tǒng)計報告顯示:自戰(zhàn)爭爆發(fā)以來,僅通過價格差額,三井就從漢陽鐵廠獲取了超過2000萬日元的利潤。而同期鐵廠支付給中方股東的分紅,總計還不到100萬兩白銀。
戰(zhàn)爭的最后一年,情況變得更加極端。1918年6月,三井以"技術改造"為名,強行停產了鐵廠最先進的第三號高爐。這導致鐵廠產量驟減,無法完成其他訂單,只能專注供應日本市場。而此時的日本,已經開始在東北悄然布局新的鋼鐵基地。
到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時,漢陽鐵廠已經實質性地淪為日本工業(yè)的原料供應基地。這座曾經讓張之洞寄予厚望的"自強利器",在戰(zhàn)爭期間為日本創(chuàng)造的利潤,幾乎相當于其建廠初期總投資的十倍。而這,還僅僅是一個開始。
五、北伐前夕:日本資本的全面撤離
1920年代初期,隨著戰(zhàn)后經濟危機的蔓延,漢陽鐵廠迎來了新的轉折。1921年3月,日本鋼鐵市場價格開始暴跌,三井財團對漢陽鐵廠的態(tài)度也隨之發(fā)生微妙變化。
1921年夏,三井突然宣布削減訂單量。原本每月15000噸的采購量降至8000噸,這一決定導致鐵廠庫存迅速積壓。更為嚴峻的是,三井同時收緊了技術支持。原本常駐的20多名日本技術人員,到1921年底只剩下5人。
1922年初,一份來自日本外務省的備忘錄泄露了三井的真實意圖:鑒于滿洲鋼鐵基地已經初具規(guī)模,漢陽鐵廠的戰(zhàn)略價值正在降低。同年4月,三井提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提議:以350萬日元的價格出售其在鐵廠的全部股份。
然而,這個提議背后暗藏玄機。在撤資談判過程中,三井堅持在合同中加入一項特殊條款:新的收購方必須繼續(xù)履行此前與日方簽訂的所有供貨協(xié)議。這實際上是想繼續(xù)控制鐵廠的產品銷售渠道。
1923年春,一個更大的危機降臨。關東大地震重創(chuàng)日本經濟,三井的資金周轉出現(xiàn)困難。他們開始加快撤資步伐,不惜以低于市場價格的方式拋售股份。這種行為引發(fā)了其他投資者的恐慌,導致鐵廠股價持續(xù)下跌。
1924年,北洋政府財政部派員調查發(fā)現(xiàn),三井在撤資過程中采取了一系列不正當手段。他們不僅轉移了大量技術資料,還試圖破壞部分重要設備。在第三號高爐的維修記錄中,發(fā)現(xiàn)多處關鍵部件被故意更換成劣質品。
1925年初,隨著革命形勢的發(fā)展,日方撤資變得更加倉促。1月,三井突然宣布解除與鐵廠的所有技術合作協(xié)議。兩個月后,最后一批日本技術人員離開漢陽。臨走前,他們銷毀了大量技術檔案,其中包括高爐改造的核心設計圖紙。
1926年上半年,三井最終以280萬日元的價格將其股份轉讓給一家英資公司。這個價格僅為其實際投資總額的三分之一,但三井在此前近30年間從鐵廠獲得的利潤,已經超過了投資額的數(shù)十倍。
值得注意的是,三井撤離后,鐵廠的生產能力急劇下降。1926年的月產量跌至4000噸,不到巔峰時期的三分之一。更糟糕的是,由于缺乏核心技術資料,多數(shù)設備無法正常維護,導致頻繁發(fā)生故障。
1926年末,在北伐戰(zhàn)爭即將爆發(fā)的前夕,這座曾經的"東方第一爐"已經奄奄一息。廠區(qū)內,三座高爐僅有一座在勉強運轉,工人數(shù)量也從最多時的6000人銳減至1500人。日本資本的全面撤離,不僅帶走了技術和資金,更帶走了這座近代工業(yè)象征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