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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約3600字，閱讀約需要7分鐘 （本號逢雙日更新，敬請關(guān)注） 漢字形義溯源 （278） 東南西北——談“西”與“北” 朱英貴 上兩篇分別討論了“東”字和“南”字的構(gòu)造理據(jù)以及先民對東方和南方的定位思維，學(xué)術(shù)界于此歷來是諸說不一，未有共識；這一篇準(zhǔn)備談?wù)劇拔鳌迸c“北”這兩個字的構(gòu)造理據(jù)，學(xué)術(shù)界于此一般沒有爭議，先民對北方和西方的定位思維，也是早已達(dá)成了共識。那就先從“西”字談起。
一、“西”字的字形解讀及造字本義 先民把日落的方位稱作“西”，“西”字的構(gòu)字理據(jù)和造字本義應(yīng)該是鳥巢，或者說“西”字的古文字形體就是“巢”字的上半部分，是后來在“西”字下部增加了一個“木”，才創(chuàng)造了安在樹上的“巢”字。來看看“西”字與“巢”字的古文字形體對比（參見下圖）：
甲骨文中沒有“巢”字，對比圖1中“西”字的最前邊幾個早期甲骨文字形與圖2“巢”字的金文字形的上半部分（下半部分為“木”），可以看出二者是很相似的，也就是說“西”的造字本義應(yīng)該是鳥巢的意思。只是因?yàn)槿藗儾蝗菀桌斫膺@就是鳥巢，于是后來就又在下部添加“木”（樹）借以助顯其義。或者說，“西”與“巢”應(yīng)該是初文與后起字的關(guān)系，只不過“巢”這個后起字創(chuàng)造得比較早，在金文中就有了；那么我們不妨理解為，“西”字和“巢”字上部的“甾”字應(yīng)該是同字。 早期甲骨文“西”字的形體，外象鳥巢的邊緣，內(nèi)象編織鳥巢的枝條紋路，整個就是一個鳥巢的樣子，區(qū)別僅僅繁簡不同而已。金文和戰(zhàn)國文字等形體，也都是在甲骨文基礎(chǔ)上演變而來的。字形演變到古篆與說文小篆階段，則上部又增加了鳥形符號，上象鳥，下象巢，仍屬象形。圖1最后一個字形出自秦國簡牘文字（睡虎地秦簡），顯然是承戰(zhàn)國文字略變而來，沿至隸書以定體，成為現(xiàn)代漢字的“西”字的構(gòu)形依據(jù)。 《說文解字》卷十二西部：“西，鳥在巢上。象形。日在西方而鳥棲，故因以爲(wèi)東西之西。凡西之屬皆從西。棲，西或從木妻。” 許慎的解釋意思是：“西”，就是鳥在巢上。日落西方之時鳥歸林棲巢，所以用作“東西南北”的“西”。大凡跟“西”的意思相關(guān)的字，都可以用“西”作為表意偏旁。棲（棲），這個字也可以看作是“西”字的另一種寫法，既然“西”字可以有從木從妻的構(gòu)字理據(jù)，那么可見“西”有棲息的意思。 許慎的解釋是正確的。我們不妨這樣來理解“西”與“巢”兩個字的關(guān)系：在上古時代人們的心目中，太陽就是一只朝飛夕落的神鳥。自然界的鳥晚上要?dú)w巢，神鳥晚上也要?dú)w巢，所以，“西”也是棲（棲）的本字，意謂鳥入巢息止。太陽落山，鳥兒歸巢，因此“太陽鳥”歸巢的方向也就是“西”。 由于金文很早就為鳥巢的含義創(chuàng)造了一個“巢”字，后來又滋生了表示棲息的“棲”（棲）字，這就為“西”字轉(zhuǎn)向?qū)ｉT表示日落的方向提供了有利的條件，于是“西”字的主要意義很早便成了一個與“東”相對的方位詞了。早在甲骨卜辭中就有很多表方位的“西”字，諸如：“來雨自西”（粹800）“王自往西”（合集6928）“己未卜，其剛羊十于西南”（后上23·4）等等。
二、“西”字的字義演變源流 從上述“西”字的構(gòu)字理據(jù)可知，“西”字的造字本義當(dāng)為鳥在巢內(nèi)棲息。例如：“西，鳥在巢上?！保ā墩f文解字》）再如：“桌頭驚起亂西禽，女伴各歸南浦?！保ā抖鼗颓釉~·西江月》） 《說文解字》解釋道：“日在西方而鳥棲，故因以為東西之西。”所以“西”字的主要意思是用作方位詞，表示日落的方向，西方。例如：“自西徂東，靡所定處。”（《詩·大雅·桑柔》）再如：“日歸于西，起明于東，月歸于東，起明于西?！保ā妒酚洝v書》）又如：“聞道郭西千樹雪，欲將君去醉如何？”（唐·韓愈《聞梨花發(fā)贈劉師命詩》） 由此可引申為向西行的動詞意思。例如：“寡人之從君而西也，亦晉之妖夢是踐，豈敢以至。”（《左傳·僖公十五年》）再如：“且布聞之，鼓行而西耳?！保ā稘h書·張良傳》）又如：“睜開眼，醒來看，見日色已西。”（《金瓶梅詞話》第二七回） 再進(jìn)一步引申，可以用作副詞，意謂向西或往西。例如：“及子圉西質(zhì)，妾為宦女焉?！保ā蹲髠鳌べ夜吣辍罚┰偃纾骸埃迹┡c韓王將千余人西略韓地?！保ā妒酚洝ち艉钍兰摇罚┯秩纾骸皠窬M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保ㄌ啤ね蹙S《送元二使安西》） “西”字還可以指稱西方國家，春秋時晉指秦，宋代指西夏，近現(xiàn)代指歐美之國。例如：“文公恐懼，綏靜諸侯，秦師克還無害，則是我有大造于西也?！保ā蹲髠鳌こ晒辍罚┰偃纾骸跋谋f壓熙河境上，不于他處，專于所爭處殺人、掘崖巉，此意可見。此非西人之罪，皆朝廷不直之故?！保ā端问贰ぬK轍傳》）又如：“萬歷末，徐光啟、李之藻等譯西人之書為新法，推交食、凌犯皆密合?！保ā肚迨犯濉r憲志一》） “西”字還可以指稱古縣名，故址在今甘肅省天水市西南。例如：“西亦有數(shù)十祠?！保ā妒酚洝し舛U書》）司馬貞索隱：“西即隴西之西縣，秦之舊都?！?o:p> “西”字還可以指西天。信奉佛教凈土宗者，指《阿彌陀經(jīng)》所說西方極樂世界。例如：西土（指佛教發(fā)源地印度。印度古稱天竺，因在中國之西，故稱）；西方凈土（佛教語。西方之極樂世界，即佛國）；歸西（佛教以念佛往西方極樂世界為歸西。后世俗以死亡借稱歸西）等。 根據(jù)上面對“西”字的字義演變過程的梳理，現(xiàn)將“西”字字義的發(fā)展脈絡(luò)簡示如下（示意圖中的橫直線表示字義之間的先后演變關(guān)系）：
三、“北”字的字形解讀及造字本義 談過了“西”字，接著來談“北”字。“北”字今天的常用義是表北方方位，然而這只是它的引申義，它的造字本義是二人相背的背反之意。有個成語叫“追亡逐北”，語見漢·賈誼《過秦論》：“追亡逐北，伏尸百萬，流血漂櫓。”所謂“追亡逐北”就是追擊逃跑敗走的敵軍，這其中的“北”實(shí)際上表示的是失敗了背向而逃的意思（不一定是朝著北方逃），這種意思已經(jīng)接近“北”字的造字本義了。先來看“北”字的古文字形體及其歷史演變（參見下圖）：
“北”字應(yīng)該是“背”字的初文。它的甲骨文字形就像一個朝左的人和一個朝右的人，兩個人朝相反方向站立，上圖第一個甲骨文字形兩個側(cè)面人形錯落分布，有一個人背離另一個人而離開之意。故“北”字的造字本義為：兩人相逆反，相違背。上圖中的金文、戰(zhàn)國帛書文字、小篆的字形均承襲甲骨文字形。后來“北”字經(jīng)常用來表示北方的方向義，當(dāng)“北”的“背反”本義削弱之后，篆文再加“月”（肉，表示身體）另造后起字“背”來表示“北”的本義。 《説文解字》卷八北部：“北，乖也。從二人相背。凡北之屬皆從北。” 許慎解釋的意思是：“北”，就是乖的意思（《說文》原文寫的是“乖”的異體字），也就是乖舛、違背的意思。它的字形采用兩個相背的“人”來會意。大凡跟“北”的意思相關(guān)的字都可以用“北”作表意偏旁。 《說文》對“北”字的解釋是正確的，清代段玉裁《說文解字注》補(bǔ)充解釋為：“乖者，戾也。此于其形得其義也。軍奔曰北。其引伸之義也。謂背而走也。韋昭注《國語》曰：北者，古之背字。”
四、“北”字的字義演變源流 “北”字的造字本義當(dāng)為背反、違背的意思，由于這一本義很早就由“背”字所替代，故文獻(xiàn)資料中的“北”用的多為引申義，在甲骨卜辭中“北”就是一個表方向義的常用詞了，例如：“北方受禾”（佚956）；又如：“己亥卜，丙，貞：王有石在鹿北東……”（乙3212）；這兩例中的“北方”和“北東”的“北”都是表方向方位的意思。 由于古代天子上朝時面朝南方，因此稱南面坐后背所朝的方向為“北”，即北方。科學(xué)地講，“北”與“南”相對，即清晨面對太陽時左手的一邊。例如：“爰采麥矣，沫之北矣?！保ā对姟む{風(fēng)·桑中》）再如：“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三國·魏·曹植《白馬篇》）又如：“然則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于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宋·范仲淹《岳陽樓記》） “北”字又可以指向北去、向北的意思。例如：“子墨子北之齊，遇日者，日者曰：'……先生之色黑，不可以北。’墨子不聽，遂北?！保ā赌印べF義》）再如：“歷于宣王，挾中興復(fù)古之德，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魯侯之嗣。”（唐·柳宗元《封建論》）又如：“（八月），及洛師，北過大河之陽?！保ㄌ啤ろn愈《贈張童子序》） “北”字由于有背反、背向之意，故可引申出戰(zhàn)敗、敗逃（背向追擊的敵人棄戰(zhàn)而逃）的意思。例如：“魯人從君戰(zhàn)，三戰(zhàn)三北。”（《韓非子·五蠹》）再如：“斗廉衡陳其師于巴師之中，以戰(zhàn)，而北?！保ā蹲髠鳌せ腹拍辍罚?o:p> 由此可進(jìn)一步引申指敗逃者。例如：“時相與爭地而戰(zhàn)，伏尸數(shù)萬，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莊子·則陽》）再如：“追亡逐北，伏尸百萬?！保h·賈誼《過秦論》）又如：“自是乘勝追北，降者以十萬數(shù)?！保ā逗鬂h書·臧宮傳》） 也可以指科舉考試失利而落第者。例如：“樂文思日進(jìn)，由是名并著。而潦倒場屋，戰(zhàn)輒北?！保ㄇ濉て阉升g《聊齋志異·雷曹》） 根據(jù)上面對“北”字的字義演變過程的梳理，現(xiàn)將“北”字字義的發(fā)展脈絡(luò)簡示如下（示意圖中的橫直線表示字義之間的先后演變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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