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舜禹的時代堪稱是中國史籍上最光輝的時代,特別在儒家眼中是一個大道之行也的從未有過的時代,三代圣王又以“禪讓”這一特殊的繼承方式為后人所稱道。他們的成就,前有孔子感嘆道:浸浸乎三代之志哉!后有杜甫的“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钡娘柡澝馈?/p> 然而和杜甫同一時代放浪形骸的詩人李白卻卻在他的作品里唱出了反調: 遠別離⑴,古有皇英之二女⑵, 乃在洞庭之南⑶,瀟湘之浦⑷。 海水直下萬里深,誰人不言此離苦⑸? 日慘慘兮云冥冥,猩猩啼煙兮鬼嘯雨⑹。 我縱言之將何補? 皇穹竊恐不照余之忠誠,雷憑憑兮欲吼怒⑺。 堯舜當之亦禪禹⑻。 君失臣兮龍為魚,權歸臣兮鼠變虎⑼。 或云:堯幽囚,舜野死⑽。 九疑聯(lián)綿皆相似,重瞳孤墳竟何是⑾? 帝子泣兮綠云間,隨風波兮去無還⑿。 慟哭兮遠望,見蒼梧之深山。 蒼梧山崩湘水絕,竹上之淚乃可滅⒀。 一句“堯幽囚,舜野死”借詩人之口吐露出了上古蒙昧時期的真相,禪讓的光芒早應該褪下,取而代之的“權歸臣兮鼠變虎!”的無奈和殘酷。所謂堯舜禪讓,說到底是一場上古時期的政變,歷史雖然是一個讓人隨意打扮的小姑娘,但還是會讓人抓住她的小辮子。 按照《史記》的記載,堯舜禪讓的過程應當是堯年老的時候要求臣下推薦接班人,然后肱骨之臣的四岳向堯推薦了舜-一個成長在變態(tài)家庭卻在道德方面達到極致的四好青年,堯將女兒嫁給他,并委以重任,舜也不負眾望,內治家,外修政理,經(jīng)歷了重重考驗之后,堯把天下讓給了舜,舜又謙讓給堯的兒子丹朱,但是天下人不承認丹朱的帝位轉而朝拜舜,舜才終于登基。 整個故事充滿了儒家所要求的忠,孝,謙等美德,卻不禁讓人懷疑,整個故事似乎完美地滿足了儒家對明君賢臣孝子的要求,究其來源,就會發(fā)現(xiàn),稍微比對《史記。五帝本紀》里關于堯舜的部分和《尚書》的堯典,舜典,里面的記載幾乎相同,可見《尚書》乃是司馬遷對于這一部分歷史構建和描寫的最直接依據(jù),而事實上,可以說《尚書》乃是多數(shù)秦漢以來三代歷史描述的直接來源。 而《尚書》乃是儒家著名經(jīng)典,相傳原身是周代的官方檔案資料,為孔子所整理而成。其可信度經(jīng)過大抵打過三次折扣,已然不能作為信史。 一。作為周代的官方檔案,其可信度就要大打折扣。周代是以禮為治國核心的國家,他的政治禮儀制度,本來就是儒家所力主恢復重建的,雖然胡適先生認為儒生來源于商,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從孔子開始的儒家文化的確是以周文化為本源的,儒家所提倡的一些社會道德規(guī)范正是來源于周禮的要求,那么作為周的官方檔案,《尚書》的原材料本身就經(jīng)歷過大幅度修改來符合周代仁義道德,維護其君臣父子的封建統(tǒng)治體系的可信性很大,此其一。 二,據(jù)說《尚書》原本是由孔子整改而成,《史記·孔子世家》里記載: 孔子之時,周室微而禮樂廢,《詩》、《書》缺。追記三代之禮,序《書》傳,上紀唐虞之際,下至秦繆,編次其事。……故《書》傳、《禮》記自孔氏。 作為儒學的正式創(chuàng)立者,孔子本身就對原始《尚書》進行了大量的刪改??涤袨樵谄洹读?jīng)皆孔子改制考》中說:“《書》舊名。舊有三千余篇,百二十國;今二十八篇,孔子作,伏生所傳本是也。”則《尚書》舊竟有三千余篇!而江灝和錢宗武就說得更具體了,他們認為,上古《尚書》有三千二百四十篇,孔子刪定為一百二十篇,其依據(jù)大概是《書緯·璇璣鈐》,雖然《書緯》被斥為假書,但是《尚書》經(jīng)過孔氏大量刪改的事情卻可以認為是事實,那么去除其中不滿足儒家思想的“舜逼堯,禹逼舜”大逆不道之舉的內容是大有可能的。此其二 三,秦始皇焚書坑儒的破壞。按《史記,秦始皇本紀》的記載李斯上表:。。。。。。臣請史官非秦 記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 秦始皇回復,制曰:“可?!? 詩書,即《詩經(jīng)》和《尚書》是被明確指出來不允許民間收藏的,而且不僅如此,法令還規(guī)定“有敢偶語詩書者棄市”在這種高壓政策下,作為儒學經(jīng)典的《尚書》原本,經(jīng)此一劫,恐怕早已闕略殆盡,到了漢代,雖然有儒生再行整理,可是早就面目全非,等到了太史公手里,已經(jīng)從前文所說的一百余篇縮少到二十多篇,已經(jīng)成為了殘史。此其三也。 綜上,作為上古三代歷史的最常規(guī)和直接來源的《尚書》既是一本經(jīng)過儒家改造和破壞疑史和殘史,我們自然不能盡信之,但是如果能理性地看待分析《尚書》里的內容,作為從上古時代傳下來的文獻,其價值還是不容小覷的,下文會說到。 要找出“堯幽囚,舜野死"的真相,先要了解堯舜其人和當時的政治背景。 如圖,是黃帝后代的世系表,需要說明的有兩點。 一是玄囂和青陽應該不是同一個人,按史記索隱:國語胥臣云“黃帝之子二十五宗,其得姓者十四人,為十二姓,姬、酉、祁、己、滕、葴、任、荀、僖、姞、儇、衣是也。唯青陽與夷鼓同己姓”。又云“青陽與蒼林為姬姓”。是則十四人為十二姓,其文甚明。唯姬姓再稱青陽與蒼林,蓋國語文誤,所以致令前儒共疑。其姬姓青陽當為玄囂,是帝嚳祖本與黃帝同姬姓。其國語上文青陽,即是少昊金天氏為己姓者耳。 又按索隱:玄囂,帝嚳之祖。案:皇甫謐及宋衷皆云玄囂青陽即少昊也。今此紀下云“玄囂不得在帝位”,則太史公意青陽非少昊明矣。而此又云“玄囂是為青陽”,當是誤也。謂二人皆黃帝子,并列其名,所以前史因誤以玄囂青陽為一人耳。宋衷又云:“玄囂青陽是為少昊,繼黃帝立者,而史不敘,蓋少昊金德王,非五運之次,故敘五帝不數(shù)之也。 則青陽與玄囂非為一人,青陽乃是少昊金天氏,為己姓,而玄囂不在帝位,為姬姓。司馬遷在“顧弟弗深考”的情況下將兩人混為一談。 另史記曰昌意降居若水。筆者查閱《水經(jīng)注》,發(fā)現(xiàn)按水經(jīng)注里面的記載的話“若水出蜀郡旄牛繳外,東南至故關為若水也”那么若水就在四川,可是這明顯與史實不符,黃帝部落從陜西高原和關中平原一帶向東發(fā)展到華北平原,無論其本人還是子孫從未染指成都平原,古代交通條件的閉塞也決定了上古時期成都平原與中原文化的交流幾乎為0,黃帝又怎么可能將自己的兒子昌意分封在蜀地呢?從考古學的角度來說,黃帝末年所對應的文化類型,大約介于仰韶文化晚期到龍山文化早期之間,而兩文化在四川至今均未發(fā)現(xiàn)分布,最早直到夏商時期,四川盆地才和中原國家有所接觸,但是同時期的三星堆文化地域性特征明顯,個性化顯著,亦說明此時交流尚不頻繁,更不用說上古的炎黃時期了,此可以為佐證。而因其諧音,“若”或可做“弱”,上古音雖不同,然按中古音,“若”是日母麻韻,“弱”同日母,是藥韻,發(fā)音略近,故我們可大膽推測若水乃是弱水,弱水在甘肅一帶,黃帝把兒子封在遠疆,尚能接受,然則也只是猜測而已,事實如何,文獻已經(jīng)闕略難考。 再說上古時期的繼承制度,許多人認為上古時期是“天下為公”的公天下時代,其實不完全正確,從上面的系譜圖也可以看出來,所謂公天下,只是對黃帝的直系子孫的公天下,這也很好理解,黃帝之時,出現(xiàn)了像炎黃部落聯(lián)盟這樣的大型利益集團,則利益分化已經(jīng)相當成熟,部落首領的權利高度和范圍得到進一步提升,即使不能做到家傳天下的程度,也已經(jīng)有能力將最高權利限制在一個家族體系中。與之類比的有近古蒙古帝國的繼承制度—忽里臺制度,蒙古帝國的核心實際和黃帝時期類似,是大型部落聯(lián)盟,蒙古帝國沒有嫡長子繼承制,理論上屬于成吉思汗黃金家族直系后代都有繼承權,通過召開忽里臺諸王貴族會議來決定繼承人。玄囂和昌意是黃帝正妃螺祖所生,因此所謂的公天下時代的帝位都在這兩直系后裔之間傳遞,但還不是世襲,并且當時參與選舉和擁護部落聯(lián)盟首領的部落貴族還有相當?shù)臋嗬肆α?,史記記載“帝摯立,不善,而弟放勛立”《帝王世紀》里說帝摯之廢乃是禪讓給堯,過于理想化,必不可信,然而從“摯在位九年.政軟弱.而唐侯德盛.諸侯歸之.摯服其義.乃率其群臣造唐朝.”可推想應當是諸侯(即部落首領)擁護堯,導致帝摯不得不退位,在不直接動用武力的情況下能逼天子退位,則當時部落首領的力量可見一斑,這也大致反映了原始長老制民主制度,所以上古帝王政治一般較為清明,是有他力制掣矣。 再來說說堯的生平,堯是帝嚳的兒子,黃帝軒轅氏的曾孫,他是一名仁君,也是一名杰出的政治家,他不動聲色地就奪取了兄弟的帝位。其兄摯本來是部落聯(lián)盟的合法繼承人,年紀在兄弟中最大,然而“帝摯之母.于四人之中其班最下”,當時男尊女卑的風氣已然形成,傳說帝嚳曾經(jīng)規(guī)定,男子在路中行走時,女子如果不避開,就要遭到責打,大致可以反映當時的情形。所以不服乃至鄙視帝摯的兄弟估計不是一個兩個,然而在這些人中堯是最沉穩(wěn)的,他表面上“年十五而佐帝摯.授封于唐.為諸侯”,表示承認和服從摯的統(tǒng)治,暗地里卻“能明馴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便章百姓?!保ㄟ@里的百姓指的是“群臣之父子兄弟”)采取了最正確的政治策略,先爭取本族(核心家族)的支持,繼而向外發(fā)展,爭取到了諸侯的支持,最終致使“唐侯德盛.諸侯歸之”。順利代替他哥哥摯成為新的首領。也許堯可以稱為一個陰謀家,但是他也確實是一個理想的統(tǒng)治者,估計是個李世民式的人物,無論從任何史籍來看,對帝堯從來都是贊譽,但是晚年卻栽在了舜的手上。 而舜,往上歷數(shù)和黃帝已經(jīng)差了8代,應該已經(jīng)被剔除在部落聯(lián)盟核心家族以外獨立發(fā)展,但是帝舜的家族恐怕也未沒落為平民,舜的父親可能還是部落首領之流,按史,舜大概不受父親的喜愛,受到全家的虐待,后天的生活環(huán)境決定一個人的性格使然,所以舜絕不可能像史書中一樣是一個天生的圣人,而應該是一個內心比較陰暗的人,一般在這種情況下人有兩個發(fā)展傾向,一是自暴自棄,個性偏激;二是隱忍轉而努力改變自己的境況。舜顯然屬于后者,他當是一個聰明而富有心機的人。舜的早年,史籍都有記載,《史記》里說“舜父瞽叟頑,母嚚,弟象傲”舜“及有小過,則受罪。”,而他的家人甚至達到了“皆欲殺舜”的可怕地步,這些記載,已經(jīng)夸張得不合常理了,必然經(jīng)過了儒家變本加厲的修改,以襯托舜的仁德,但是舜家庭環(huán)境的惡劣還是不言而喻,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舜采取了最佳的應對策略,他“及有小過,則受罪。順事父及后母與弟,日以篤謹,匪有解?!卑此串敃r的力量,還無法反抗家庭的壓迫,并且需要家庭的供養(yǎng)來生存,所以他一方面謹慎恭敬地侍奉自己的父母甚至弟弟,不犯大錯給自己招來滅頂之災,同時適當?shù)胤更c小錯誤,讓他們責罰,滿足一下他們對他的仇恨厭惡心理。逆境能毀滅一個人,也能成就一個人,從舜的早年種種經(jīng)歷來看,從常理推斷,舜應該是一個機智,沉穩(wěn),富有城府的人,當這樣的人遇到奪取天下的機會,他所做的不應該是等別人讓給自己,而是爭??!禪讓一說,于情理不符。 正統(tǒng)史書中對堯舜禪讓的描寫,固然盡善盡美,卻在事實和邏輯上存在許多巨大的疑點和矛盾,具體主要有: 一,舜的個性過于完美,過不合理,大部分上面一段已經(jīng)詳敘,而史籍對于舜的記載其實并非完全是溢美之詞,《莊子。雜篇。盜跖》里說“堯不慈,舜不孝,禹偏枯”,《呂氏春秋。舉難》篇開首就說“人傷堯以不慈之名,舜以卑父之號,禹以貪位置意”,我們在聯(lián)胤系《史記》里的記載“舜之踐帝位,載天子旗,往朝父瞽叟,夔夔唯謹,如子道?!彼词欠裾娴娜缱拥啦坏枚沁@樣的記載卻讓人想起《史記》里的另外一個故事。漢高祖劉邦在未央宮建成的時候曾經(jīng)宴請群臣宗族,史載:未央宮成。高祖大朝諸侯群臣,置酒未央前殿。高祖奉玉卮,起為太胤上胤皇壽,曰:“始大人常以臣無賴,不能治產(chǎn)業(yè),不如仲力。今某之業(yè)所就孰與仲多?”殿上群臣皆呼萬歲,大笑為樂?!妒酚洝防餂]有說太公當時是否也笑得出來,依我看劉太公當時恐怕是非常尷尬的,他實際上成了群臣的笑柄,作為皇帝的劉邦沒有給他留一點面子,這也是劉邦被后人斥為不孝的一個原因。而上文說的舜朝其父,大概是類似的例子,舜父瞽叟,一向喜歡象而厭惡舜,舜如果真的孝順瞽叟,為什么去見他時要載著天子旗呢?這似乎是在譏笑瞽叟,你不是喜歡象嗎?現(xiàn)在誰更有本事呢?帶有輕視之意,所以說舜卑父,說舜不孝。 另有一種說法,認為舜妻堯二女,則堯在舜為岳胤父,而竹書紀年說:昔堯德衰,為舜所囚也?;颉八辞魣蜢镀疥枺≈畚弧被颉八捶艌蜢镀疥枴被颉八辞魣?,復偃塞丹朱,使不與父相見也”說法不同,其實意思一樣,就是舜囚胤禁了堯,奪取了他的天子之位,囚父奪位,自然是天理難容的大不孝行為,所以說舜不孝,正可以說明堯舜次位是血胤腥的政胤變過程。 二,無論從任何資料來看,堯統(tǒng)胤治時期都屬于政治清明,和平安定的時代,《史記》卻說堯時“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世得其利,謂之“八愷”。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世謂之“八元”。此十六族者,世濟其美,不隕其名。至於堯,堯未能舉”又說“昔帝鴻氏有不才子,掩義隱賊,好行胤兇慝,天下謂之渾沌。少氏有不才子,毀信惡忠,崇飾惡胤言,天下謂之窮奇。顓頊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訓,不知話言,天下謂之杌。此三族世憂之。至于堯,堯未能去??N云氏有不才子,貪于飲食,冒于貨賄,天下謂之饕餮。天下惡之,比之三兇?!?有八元八愷不能舉,有四惡不能去,這未免和諸多史籍中描述的完美統(tǒng)胤治太大相徑庭了吧。但是我們如果在認真一點看,就會發(fā)現(xiàn)“舜舉八愷,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時序。舉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舜賓於四門,乃流四兇族,遷于四裔,以御螭魅"這些都是舜在掌握權力的時候完成的,那么所謂選賢舉能,懲奸除惡說到底不過是舜掌握實權后的一次政治大洗牌。前面說過,從黃帝部落得到中原的統(tǒng)胤治權以來,最高統(tǒng)胤治者的傳遞只在玄囂和昌意兩嫡系中進行,舜所任用的八元是高辛氏后裔,屬于玄囂系,八愷是高陽氏后裔,屬昌意系,選用八元八愷實際上是舜對兩系的拉攏,一方面得到了兩系的認可,一方面有培植了屬于自己的政治力量,本身舜任八元“以揆百事”,任八愷“布五教于四方”都是要職。而去四惡,則是對不服胤從自己的政治勢力進行打胤壓,效果是“於是四門辟,言毋兇人也”天下諸侯都安靜了,說朝中沒有壞人了,舜的權威第一次達到了頂點。 三,堯的后代不肖,《尚書》記載堯對自己的兒子丹朱的評價是“吁!囂訟可乎?”意思是傲慢好辯的樣子可以嗎?《史記,夏本紀》帝舜更是直接地批胤評了自己的小舅子丹朱:帝曰:“毋若丹朱傲,維慢游是好,毋水行舟,朋淫于家”?!兜弁跏兰o》說“堯取(娶)散宜氏女,曰女皇,生丹朱。又有庶子九人,皆不肖,故以天下命舜”丹朱似乎是一個吊兒郎當,整天無所事事的公子形象,于是當舜避丹朱時,天下諸侯就很自然的“諸侯朝覲者不之丹朱而之舜,獄訟者不之丹朱而之舜,謳歌者不謳歌丹朱而謳歌舜?!比缓蟆八丛弧疤煲病?,夫而后之中國踐天子位焉” 但是俗話說上行下效,父行子肖,堯作為一個勤勉開明的君主,他的兒子怎么可能都“不肖”,甚至像丹朱被描述的如同廢物一般呢?畢竟上古時期君主集胤權尚不強,宗室待遇估計也很一般,堯的兒子們并沒有像后世帝王子孫一樣近乎無窮的享受資料,墮胤落腐化程度不應該這么深,并且《史記》本身也說堯派他的九個兒子到舜身邊,于是“堯九男皆益篤”,也就是說堯的兒子品德越來越高尚了,未免有些矛盾。 再說丹朱,關于丹朱,《尚書》中還有一段記載“放齊曰:“胤子朱啟明?!薄睆囊话闳说挠^點來看,放齊可能處于奉承堯的目的從而贊美丹朱,但是我們知道,堯所問的是部落聯(lián)盟繼承的大事,放齊借這個機會來拍堯的馬屁的可能性畢竟不是很大,作為開明君主堯的近臣和重臣,放齊應該還沒有奸佞到這種地步,他的話還是有一定的可信性的。此外,按《山胤海胤經(jīng)。海內北經(jīng)》載:帝堯臺、帝嚳臺、帝丹朱臺、帝舜臺,各二臺,臺四方,在昆侖東北。此四臺是否存在不必細究,但是反而是傳說,更能反映人胤民的真胤實情感,堯,嚳,舜都是深的人心的明君,丹朱的臺能夠和他們并列,足夠說明他在民眾心中的地位,同時丹朱在位不長,僅僅是在舜避之于南河之南的一小段時間內,卻仍然有帝號也足夠說明他的威望,如前面所講的堯兄帝摯,在位時間當長于丹朱,卻從未有文獻或傳說稱之。又《山胤海胤經(jīng)·海內南經(jīng)》稱:“蒼梧之山,帝舜葬於陽,帝丹朱葬於陰?!边@里又把帝舜和帝丹朱并列,丹朱能夠有資格和舜葬在一個地方,也可以證明丹朱絕對不是一個囂訟的花胤花胤公胤子,他在諸侯百胤姓心中是有相當?shù)耐模ぶ斓哪ê?,很可能又是儒家為了圓禪讓的邏輯而為的。 六,三苗之不服叛變。三苗大抵是屬于龍山文化的九黎部落被炎黃部落打敗后輾轉來到河南南部和湖北北部一帶,和當?shù)氐难椎鄄柯淙诤虾笮纬傻男虏柯?,《舜典》傳云:三苗,國名,縉云氏之后,為諸侯,號饕餮。按《集解》引賈逵曰:“縉云氏,姜姓也,炎帝之苗裔?!毖椎圩逵忻麉柹绞险?,厲山在湖北一帶(郭沫若認為厲者,烈也,烈山即燒山刀耕火種者,與神農(nóng)氏授民五谷合),此可征矣。三苗大致對應考古學中的屈家?guī)X文化和石家河文化,石家河文化為銅石并用文化,則三苗族繼承并發(fā)展了善用銅器的九黎部落的文化,為一彪悍而先進的民族,自古至于三代,都是一個讓華夏族頭痛的部落聯(lián)盟。到了堯時,堯順利解決了三苗問題,他軟硬兼施,一方面他動用強大的武力表明實力,《呂氏春秋。召類》所謂:堯戰(zhàn)于丹水之浦以服南蠻。但是僅僅起到恐嚇作用,并沒有發(fā)動大的戰(zhàn)爭;另一方面,他拉攏三苗的首領驩兜,讓他進入華夏聯(lián)盟的統(tǒng)治核心,成為堯身邊的重臣,從而將三苗和華夏部落保持利益的一致性,因而直到堯散失權利之前,都沒有三苗再作亂的記載,也因此《荀子。成相》才會說:“堯有德,干戈不用而三苗服?!笔俏丛髣痈筛暌?。三苗已經(jīng)儼然堯所領導的華夏聯(lián)盟的重要盟友了,儼如九夷之于夏。然而,舜即位之后,三苗的態(tài)度卻發(fā)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帝王世紀》記載:“堯崩.三年喪畢.以仲冬甲子.月次于畢.始即真.以土代火.色尚黃.乃詢四岳.辟四門.明四目.達四聰.東巡狩.登南山.觀河渚.受圖書.表賜群臣.尊伯禹.稷契皋繇皆益地.有苗氏負固不服. ” 也就是舜剛剛繼承堯的位置不久,三苗就反叛了,《史記》也說舜正式掌握權力之后,“三苗在在江淮、荊州數(shù)為亂”,顯然三苗十分反感舜的統(tǒng)治,作為堯的盟友,如果舜是堯認定的繼承人,三苗為何反映要如此激烈呢?而舜的做法更是可以說是趕凈殺絕。他“放驩兜於崇山,以變南蠻;遷三苗於三危,以變西戎”。則舜一邊將在身邊的三苗首領驩兜流放到了三苗活動地區(qū)還要南的崇山,另一邊則強迫三苗的精英階層遷徙到和南方氣候條件大為不同的三危(在甘肅一帶,《括地志》云:三危山有三峰,故曰三危,俗亦名卑羽山,在沙洲敦煌縣東南三十里。不一定在敦煌,但大致在舜時西北邊陲。),從此三苗群龍無首,一蹶不振,直到禹時被一舉滅亡。由此觀之,三苗和舜之間的矛盾似乎非常深,若不是舜不敘人倫,囚父君奪位,引起三苗強烈的不滿和恐慌,三苗也不至于和舜之間爆發(fā)如此激烈的沖突。 七,最后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舜上臺后的政治作為太可疑。在原始部落制社會的堯時代,之所以得以政治清明,境內安定,不當僅是因為堯個人能力出色,輔佐部落盟主的諸侯百揆起到的作用應該更大。堯時期主政人員,在史載者內有四岳(以羲族和和族二族專之,《堯典》所謂“乃命羲和,欽若昊天”也。)及放齊,驩兜,共工,鯀,外有八牧(《通典》所謂“分置八伯,以九州而言,八伯者,據(jù)畿外八州也”也)為地方諸侯之長。應該說這四岳八伯為首的統(tǒng)治體系應該是不錯的,不然不足以成就堯之治。但是舜一上臺,幾乎立刻更換了堯的所有重臣,并重新劃分了諸侯體制。史載舜在“攝行天子之政”后,就對舊的統(tǒng)治體進行了毀滅性的打擊?!妒酚?。五帝本紀》:“讙兜進言共工,堯曰不可而試之工師,四岳舉鯀治鴻水,堯以為不可,岳強請試之,試之而無功,故百姓不便。三苗在江淮、荊州數(shù)為亂。於是舜歸而言於帝,請流共工於幽陵,以變北狄;放驩兜於崇山,以變南蠻;遷三苗於三危,以變西戎;殛鯀於羽山,以變東夷:四罪而天下咸服。”并且馬上替換上了自己的人馬。對舊臣懲罰不可謂不重,可是被打擊者到底犯了什么罪呢?驩兜不過諫議不善,共工淫辟,史籍不載,不詳一工師能淫辟到何等程度至于流放?鯀治水無功,無功非有過,即使要懲罰,何至于殛?(集解馬融曰:殛,誅也。)《史記》中所加的,恐怕都是虛妄之罪,是后人為了幫舜圓謊而加上的。本身史籍中對此就有不同的記載,如《呂氏春秋。行論》載:“堯以天下讓舜,鯀為諸侯,怒于堯曰:得天之道者為帝,得地之道者為三公,今我得地之道。而不以我為三公。以堯為失論,欲得三公,怒其猛**以為亂,比獸之角,能以為城,舉其尾,能以為旌。召之不來,彷佯于野以患帝。舜于是殛之于羽山,副之以吳刀,禹不敢怒而反事之,官為司空,以通水潦。顏色黎黑,步步相過,竅氣不通,以中帝心?!蹦敲矗呏允艿阶钪氐膽土P(其他人都是流放),而犯的罪過反而最輕就可以解釋了,因為鯀在舜繼位后不服,甚至公開反對作亂(這很符合鯀的性格,《史記》記載四岳在向堯推薦鯀治水時,堯回答說:鯀負命毀族,不可。鯀是否真的到了狠戾到負命毀族不得而知,但是大致可知鯀乃是一個不喜歡循規(guī)蹈矩,敢作敢為的人),因為堯對他算是有恩,雖然不大相信他,還是任命他主持治水??吹某鲺叺膭萘艽?,《夏本紀》記載:“鯀之父曰帝顓頊?!卑磿r間輩分來看,鯀不可能是顓頊之子,中間可能差了幾代,但是鯀極有可能是高陽,即昌意這一系的繼承人,所以舜開始選擇“召之”的策略,不想正面沖突,但是鯀卻“不來”,于是舜和鯀之間必然爆發(fā)了一場惡戰(zhàn),結果是“舜于是殛之于羽山,副之以吳刀”,不但把鯀在羽山處死,而且還用鋒利的刀剖開他的尸體(肢解?副,即剖開),可見舜有多么的恨鯀,這可和舜的仁和形象不符,不過這也給后面禹流舜埋下了伏筆,禹不敢怒,處心積慮地討取舜的歡心。而且鯀是否治水不利呢?也未必,不然舜日后也不至于一定要任用禹來治水,畢竟自己殘忍地殺害了禹的父親,但是很有可能當時找不出比禹更有治水能力的人,而禹的治水能力和經(jīng)驗必然是在協(xié)助他父親的過程中積累的,那鯀治水是否一無是處,至于誅殺呢?此外,舜也對方伯體系進行了調整,無論如何當時并不是中央集權式的社會體制,利用方伯控制好諸侯更為重要,堯時前面說過外有八方伯,而舜上臺后,立刻“肇十有二州”《通典》說舜時“外有州牧、侯伯。(外置州牧十二及五國之長。)”侯伯,即領諸侯之方伯,可見舜增加了方伯,削弱了原來方伯的勢力增加了服從自己的方伯。至此,屬于舜自己的政治體系終于建立了,內皋陶為大理,伯夷主禮,垂主工師,益主虞,棄主稷,契主司徒,龍主賓客,四岳依舊(羲,和可能迫于大勢而變節(jié),也可能是新的四岳,未詳),又有十二州牧,共二十二人,其中除了四岳不詳,全非堯時人,堯的勢力被徹底清除,舜的天下建立了,篡位完成了。 綜上,解開諸疑竇后,結合自己的推理,讓我們來還原一下堯舜易位的實際情況。 堯統(tǒng)治末年,年老體衰,加之心力交瘁,統(tǒng)治出現(xiàn)了松動,故《竹書紀年》說:昔堯德衰,為舜所囚也。所謂堯德衰,說明了堯集團的勢力力量在衰退。舜是昌意一系的黃帝后人,但年代久遠,勢力不強,大致為今河北一帶的一個小部落,舜青少年時代家庭環(huán)境惡劣,但他予以隱忍,表現(xiàn)出美好的品德以及一定的能力,因此被族人選為首領,舜成為首領后,帶著族人向南發(fā)展,并且一路學習先進的技術,實力不斷壯大。(《史記。五帝本紀》曰舜耕歷山,漁雷澤,陶河濱,做什器于壽丘,就時于負夏,按《括地志》,歷山為蒲州河東縣,雷澤在濮州雷澤縣,河濱有陶城也在蒲州,說歷山和河濱在今天山西西南的蒲州不可信,現(xiàn)代一般認為歷山在山東甄城縣,河濱估計也在今黃河在山東段。集解鄭玄曰:負夏,衛(wèi)地。對壽丘,皇甫謐曰:在魯東門之北,然在今山東省北部一帶。)舜南遷后一直在現(xiàn)在山東省西北部活動,后來又渡河來到了衛(wèi)地,就是現(xiàn)在的河南安陽一帶,堯的統(tǒng)治核心在今天山西省西南部一帶,那么舜的勢力正在逼近堯的直接統(tǒng)治區(qū)域。并且此時舜的部落正在不斷地進步和壯大,從前面可以看出來,舜的部落不僅會農(nóng)耕(耕于歷山),會捕魚(漁于雷澤),會打獵(就時于負夏),還會制作陶器(陶河濱)和制作其他各種器具(做什器于壽丘,什,言種類繁多也。),而且人數(shù)越來越多。《五帝本紀》說舜所在地“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闭从沉诉@種趨勢,周圍的小部落見到舜部落強大先進,首領優(yōu)秀(舜的政治才能無可挑剔),紛紛來投靠舜的部落,終于到了有一天,堯發(fā)現(xiàn)他再也無法忽視舜的部落了,便有意拉攏他,將自己的兩個女兒嫁給舜,結為姻親。(古代聯(lián)姻之風盛行,史籍說堯嫁給舜二女是為了試德過于美化,實際必是政治聯(lián)姻),舜在堯的女兒面前裝得恭恭敬敬,放松了堯對他的警惕,認為舜的確已經(jīng)被拉攏了,而且是個可用之才,于是又進一步任命他為堯廷的要員,所謂“堯善之,乃使舜慎和五典,五典能從。乃遍入百官,百官時序。賓於四門,四門穆穆,諸侯遠方賓客皆敬?!彼撮_始表現(xiàn)出色,進一步得到了堯的認可和信任,慢慢爬至部落聯(lián)盟的權利核心,此時舜開始了自己奪權計劃的第一步,在與堯保持表面和諧的同時,趁著堯的年紀越來越大,力不從心之時,舜慢慢地培植著自己的勢力,并嘗試驅除堯方面反對自己的勢力,這就是所謂舉八元八愷,去四惡,舜的權威頓時大大有超越堯的勢頭了,到這時堯才意識到舜的意圖,于是想辦法把舜流放到了環(huán)境惡劣的地方,打算除掉他,此即堯“內舜于大麓”也。但是舜想辦法逃了回來,并且馬上發(fā)動了政變,囚禁了堯和他的兒子朱,此即《竹書紀年》所謂“舜囚堯,復偃塞丹朱,使不與父相見也。”當時堯的統(tǒng)治之所以還能維持,很可能是因為堯有權,朱有智(前《堯典》放齊曰:“胤子主啟明。”是也。)而舜很聰明地把堯和朱分開了,堯的勢力進一步弱化,之后自己告命文祖,遍揖群神,巡游天下,宣告自己的祭祀權和統(tǒng)治權,表明大勢。開始他可能并不準備完全情理掉堯的勢力,正如我所說的,堯的重臣都是能治國的可用之才,所以才先進行威懾和拉攏,也有人變節(jié)投誠的,如前面說的四岳可能變節(jié)了,還有就是堯師許由,《帝王世紀》說堯“乃以尹壽.許由為師”而《呂氏春秋。勸學》又說“帝舜師許由”,是許由變節(jié)矣。但是多數(shù)舊臣依然心念帝堯,不肯服從舜,堯時華夏族的盟友三苗部落也反對舜的統(tǒng)治,這一切都讓帝舜感到了巨大的威脅。終于舜在巡游天下,穩(wěn)定諸侯部落后,下定決心一舉鏟除堯的勢力,這才有前面的所謂放四惡,其中反抗最激烈的鯀更是被舜殛于羽山,以刀副尸,于是“四罪而天下咸服”。舜大權在握,就殺害了堯,又害怕諸侯憤怒,所以假意避丹朱于南河之南,扶植丹朱做傀儡天子,但是南河在哪里呢?《史記正義》引《括地志》云:“故堯城在濮州鄄城縣東北十五里。竹書云昔堯德衰,為舜所囚也。又有偃朱故城,在縣西北十五里。竹書云舜囚堯,復偃塞丹朱,使不與父相見也。”案濮州北臨漯,大川也。河在堯都之南,故曰南河,禹貢“至于南河”是也。其偃朱城所居,即“舜讓避丹朱於南河之南”處也。那么所謂舜避之于南河之南,其實舜就在丹朱的身邊,假天子名義繼續(xù)控制朝政,大有后世曹操之風,并在此時觀察天下諸侯的態(tài)度。此時大局已定,諸侯都學乖了,“諸侯朝覲者不之丹朱而之舜,獄訟者不之丹朱而之舜,謳歌者不謳歌丹朱而謳歌舜?!彪m然丹朱是名義上的天子,大家都轉而擁戴舜,舜這才名正言順地登上夢寐以求的帝位,“舜曰“天也”,夫而后之中國踐天子位焉?!?/p> 說堯舜相繼并非禪讓也不是我一家之說,諸子百家里也有對堯舜相爭的記載。《韓非子。說難》說:“舜逼堯,禹逼舜,湯放桀,武王伐紂。此四王者,人臣弒其君者也,而天下譽之。察四王之情,貪得人之意也;度其行,暴亂之兵也。然四王自廣措也,而天下稱大焉;自顯名也,而天下稱明焉。則威足以臨天下,利足以蓋世,天下從之?!狈浅C鞔_地提出了,堯舜禹三代乃是代代相逼,之所以流傳下來的卻是美名,是因為他們“威足以臨天下,利足以蓋世”。荀子也認為所謂堯舜禪讓根本就是無稽之談?!盾髯?。正論》說:“世俗之為說者曰∶「堯舜擅讓?!?是不然。天子者,執(zhí)位至尊,無敵於天下,夫有誰與讓矣?”又說“曰∶「死而擅之?!?是又不然。圣王在上,決德而定次, 量能而授官,皆使民載其事而各得其宜。不能以義制利,不能以偽飾性,則兼以為民。圣王已沒,天下無圣,則固莫足以擅天下矣。天下有圣,而在后子者,則天下不離,朝不易位,國不更制,天下厭然,與鄉(xiāng)無以異也;以堯繼堯,夫又何變之有矣!”又說:“曰∶「老衰而擅?!?是又不然。血氣筋力則有衰, 若夫智慮取舍則無衰。曰∶「老者不堪其勞而休也?!?是又畏事者之議也。天子者執(zhí)至重而形至佚,心至愉而志無所詘,而形不為勞,尊無上矣?!避髯右淮斡忠淮畏穸藞蛩炊U讓的說法并且從邏輯上否認了他人提出的各種可能性,他認為天子之位是“尊無上”的,作為明君是內心歡愉的,有怎么會將位置白白送給別人呢?此外,對于堯舜之說最有力的支持文獻無疑是《竹書紀年》,《竹書紀年》又名《汲冢古書》,是西晉武帝太康二年,盜墓人不準在汲郡作業(yè)時得到的,從上古載至“今王二十年”從其內容年代可知,今王乃是魏惠王,被盜墓冢應該是魏襄王的,《竹書》原簡應該是戰(zhàn)國時魏國的官修正史,那么它所記載的篡位說的可信度就要比現(xiàn)在一般的禪讓說要可信得多。因為一方面它是迄今為止能找到的于史有載的最早的實物資料來源,而且還是官修正史。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它修史之時儒學尚未占統(tǒng)治地位,處于百家爭鳴的時期,修史者不至于落入儒家教條的條條框框中,能夠比較公正地記錄下史實,戰(zhàn)國時比較開放和自主的學術氛圍更增加了《竹書紀年》的可信度。 由上,先秦之時,禪讓之說未必就是主流,起碼篡位之說相信者還大有人在,且流傳廣泛,可惜李斯上表焚書,曰:“臣請史官非秦記皆燒之?!睉土P措施又極為嚴厲,導致了先秦史料亡佚殆盡,僅存的秦記也迅速散逸了,以至于現(xiàn)在對于先秦歷史都沒有直接的文獻可以參考,秦始皇和李斯可謂罪莫大焉!到了后世,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學的君臣父子之道和規(guī)范歷史書籍《尚書》從此統(tǒng)治了上古歷史,至此之后兩千年內中國的儒生終于將篡位之說斥為異端,予以否決,代之的是寄托著儒生理想?yún)s荒誕不羈的禪讓說,真相于是被逐漸掩埋在歷史的塵埃中去。 最后,從考古學的角度來說,篡位說照樣能找到有力的證據(jù)予以支持位于山西省襄汾縣的陶寺遺址,是至今為止中國最大的史前文化遺址,從多個角度來看,它是堯舜時期的都城的可能性非常大。 一,它的年代和堯舜年代重合,陶寺遺址年代據(jù)測定在前2300年到前1900年,分為早中晚三期,和堯舜禹時代完全吻合。 二,陶寺遺址的地理位置和史籍中記載的堯舜禹的都城—陽城基本一致,《水經(jīng)注》卷六曰:“汾水又南, 徑平陽縣故城, 東晉大夫趙晁之故邑也。應劭曰:‘縣在平河之陽,堯 舜并都之地也。北魏時平陽郡就在現(xiàn)在臨汾市,與陶寺遺址距離不過數(shù)十公里,說陶寺城址是堯城,在地理上合理。 三,陶寺遺址的規(guī)模足以任王城。陶寺城址,是黃河流域乃至中國地區(qū)的史前最大城址,在同時期沒有能夠與之匹敵的聚落。城址南北最大距離2150米,最小距離725米,東西最大距離為1650米,總面積300多萬平方米,并且有城墻環(huán)繞,城內還發(fā)現(xiàn)了面積達到5萬平方米的宮殿遺址,(何駑《陶寺文化遺址—走出堯舜禹“傳說時代”的探索),在當時的情況下,必然是王城。 因此可以推斷它是堯舜之都平陽,并很可能后來也就是禹都陽城(《竹書紀年》說:禹都陽城)。這種說法還有一個直接的證據(jù),陶寺遺址曾經(jīng)出土了一支朱字扁壺,上面有兩個陶文,一個被證明是“文”字無誤,還有一個經(jīng)何駑教授考證可能是堯字 那么這件器物上的陶文寫的就是“文堯”如果假設成胤立,那此地是帝堯之都就沒有疑問了。 而在陶寺遺址的研究中發(fā)現(xiàn),至少有6條證胤據(jù)表明,陶寺中期以前文化毀于陶寺文化晚期。 1.“發(fā)掘情況表明,城址的各道城墻均被陶寺文化晚期遺址所疊壓或打破” 平城墻。 2.“IT5026、IT5126所揭破的壕溝里堆積的大量建筑垃胤圾中,出土了三大塊蓖點戳印紋白灰墻皮和一大塊帶藍彩的白灰墻皮。建筑垃胤圾內的夯土塊質量很好。。。。。。建筑垃胤圾的堆積時代為陶寺文化晚期,但是建筑本身很可能是陶寺文化中期?!獜U宮殿。 3.“IT5026揭胤露的垃胤圾灰溝HG8里不僅出土大量石胚剝片,而且還出土了5層人頭骨,總計30余個,散亂人骨個體40~50人。人骨明顯被肢解,許多顱骨有鈍器劈啄痕,其中人工劈下的面具式面頰有6個之多。經(jīng)我所專胤業(yè)人員現(xiàn)場鑒定,這些人骨以青壯年男性為多。” 殺壯丁。 4.“IT5126H68層還出土一具35歲左右的女性完整骨架,她被折頸殘胤害致胤死,并在應道部位插胤入一只牛角。” 淫胤婦女。 5.“大型建筑基址2FJT1位于中期城址南邊中期小城的祭祀?yún)^(qū),。。。。。2FJT1被壓在3、4層下,兩層均為陶寺晚期文化。” 毀宗廟。 6.“M8棺內墓主人骨只有腳趾保存較好,其余均已移位,人骨不全缺失嚴重。。。。。。填土內還發(fā)現(xiàn)有一組散亂的人骨,分屬不同的個體?!薄癕22原有棺蓋板和紅布棺罩均被擾坑毀壞。擾坑底殘留著隨意拋棄的人顱骨5個,而墓主的頭骨則殘留在棺的襯板尸床胤上。擾坑底西部斜坡上殘留著被拉上來的棺蓋板,伴隨著擾亂的棺內隨葬品玉鉞1件,玉鉞殘塊1片,玉飾品盒綠松嵌片等20余件?!?擾祖陵。 (以上來自王曉毅、丁金龍《也談堯舜禪讓與篡奪》,收錄在《襄汾陶寺遺址研究》一書中) 從這些現(xiàn)象可以明顯地看出,陶寺遺址中期到晚期過渡的時候,發(fā)生過及其野蠻的暴胤力事件,不但殘胤忍(如34兩點),而且影響極大,直接導致了陶寺城的政胤權更替(如12兩點),一般認為陶寺早中期文化代表的是堯或者陶唐部落的政胤權統(tǒng)胤治,那么,這起血胤腥的暴胤力政胤變就應該是發(fā)生在堯的繼任者舜和堯之間的,考古發(fā)現(xiàn)再一次從現(xiàn)實的,非文獻的角度驗證了篡位說。 事實上,上古時期,生產(chǎn)力低下,中原地區(qū)居民有同事受到周圍文明(如東夷南蠻等)無時無刻不向中原地區(qū)發(fā)展的壓力以及史前大洪水的危害,生存壓力空前,在物質文明極度匱乏的情況下,又怎么可能發(fā)展出禪讓這樣的道胤德水平呢?這本身就是違反邏輯的。再看看堯舜時期前后,前有黃帝爭天下,“與神農(nóng)氏戰(zhàn)于陂泉之野.三戰(zhàn)而克之.又征諸侯.使力牧.神皇直討蚩尤氏.擒之于涿鹿之野.使應龍殺之于兇黎之丘.凡五十五戰(zhàn)而天下大服.”血流漂杵,《淮南子》:“昔者共工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梢姂K烈。后者,益干啟位,啟殺之,太康失國,羿殺之,羿自傲,寒浞殺之,又殺帝相,寒浞勢蹙,少康殺之,三代前后,分明是一部部攻殺不止的血胤腥史,豈惟三代獨能修文治德?亦可以知其事偽。 舜逼堯,禹逼舜,皆以為自己是成功者,但是舜終究身死蒼梧,禹之天下也久,商湯興,夏桀滅,天胤道循環(huán),以至于斯。前人忙于相攻不能察,后人當察而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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