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愛熱鬧。 元豐元年(1078)的九月九,徐州太守蘇軾在新落成的黃樓上給遠來的友人王鞏接風,勸他不必急著歸去:“相逢不用忙歸去,明日黃花蝶也愁”。 這是蘇太守在徐州任上的第二年,前一年的七月到九月,因遇上少見的洪災(zāi),徐州是泡在大水里度過的,蘇軾哪有閑情去過勞什子的節(jié)?因此認真算起來,這要算是蘇軾在徐州過的第一個重陽節(jié)。 因為王鞏來訪,這年重陽前后的日子,給蘇軾添了不少的熱鬧。 王鞏就是王定國,是真宗朝名相王旦的孫子,為人仗義,性情疏闊,蘇軾曾說他“是家豪逸生有種,千金一擲頗黎盆”,后來烏臺詩案里他被蘇軾連累流放廣南,卻沒有任何怨言,而他的妾,就是自愿隨他遠流廣南、對蘇軾說“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的柔奴。 不過這年遠行來徐州,王鞏似乎并沒有帶柔奴一起來,只帶了家釀美酒——這位貴公子口味甚刁,自稱“惡客”,向來不肯飲外酒。 似此良辰美酒,足以醉人。 我醉欲眠君罷休,已教從事到青州。
那年徐州的菊花一定開得很好。 可惜,蘇軾留客雖殷勤,他自己卻沒多少時間陪客,只難得地陪王鞏去登了一次城東的黃茅岡,同去的還有顏復(fù)和道士張?zhí)祗K,一行人醉中登山,拍手大笑兼長嘯,可以說是玩瘋了……其它的日子里,都是顏復(fù)在陪著王鞏往游泗水,北上圣女山,南下百步洪,只是夜晚有空暇時,蘇軾會在黃樓置酒,自己身著羽衣,遙遙望著他們從江上棹舟歸來。
世間如此樂事,因王鞏的到來而成全了蘇軾。王鞏在徐州盤桓有十余日,是年的重陽之會因此成了蘇軾生命里難忘的記憶之一,他與王鞏的詩篇往返,在這十余日間便多達百篇。 大約六百年后,性格中一樣有著跳脫不羈的石濤,完成《東坡時序詩意圖冊》一套,共有十二開,分別是除夜、元日、立春、上元、上巳、端午、立秋、中秋、重陽、冬至以及送春和別歲時——當然是蘇軾在不同年份、不同地點經(jīng)歷的,每一開上面都錄有蘇軾在上面這些日子寫的詩或詞,下半則布滿了石濤風格的,跳動的、不安分的顏色和墨點。 清 石濤 東坡時序詩意圖冊局部 在這套冊頁的最末,石濤寫道: 石濤一生傾慕蘇軾。這套冊頁的初衷也許是像其它幾冊為陶潛、杜甫、祝允明以及唐人詩、宋人詞一樣,是客戶的訂制冊,不過無論如何,當我們展卷閱讀,從除夕讀到別歲,便仿佛和蘇軾先生一樣,帶著不同的記憶走過了一年。 石濤作此畫時,也有此感受。 因此他在這套冊頁最末,以一個仿佛頂風前行的老人作為末尾——他雙臂垂落,無可奈何,但卻無停下來的意思,仍在不屈不撓地前行。 這是蘇軾,也是石濤。
蘇軾在黃樓寫下“明日黃花蝶也愁”的第二年,烏臺詩案爆雷,不久之后蘇軾貶往黃州。 元豐五年(1082)的重陽節(jié),蘇軾在黃州與黃州知州徐君猷對飲,此時的蘇軾,已無四年前在黃樓的意氣風發(fā),可幸的是,他仍有知交好友。 霜降水痕收。淺碧鱗鱗露遠洲。酒力漸消風力軟,颼颼。破帽多情卻戀頭。 從黃樓的“明日黃花蝶也愁”,到黃州的“明日黃花蝶也愁”,此間,睽隔了四年,走過了萬里,又經(jīng)歷了多少,感慨和心事。 作者:任淡如 本文為菊齋原創(chuàng)首發(fā)。公號轉(zhuǎn)載請聯(lián)系我們開白授權(quá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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